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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回答说:“不知道。”

他们讲得很小声,但是在狭长的楼梯上,陈庄想梁原已经听到了自己和杜星宇的谈话。但他没有开口,还是在默默地往上走。那片黑色的空间,在他们来到二楼前渐渐变成了深蓝色,幽静而深远,陈庄感觉自己正在一个临界点的入口,一旦跨了过去,自己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陈庄经过二楼的拐角时,以为目的地就在门后面,正想伸手去拉门把手的时候被梁原一把拽住了手。那股力气是平时他从未对他使用过的,他不觉有些吃惊,但因为害怕眼前的这个男孩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便没有反抗,继续跟着他往楼上走去。

刚才的蓝色光线,此刻随着拐动的身影,被男孩们彻底丢弃在了身后,陈庄好像听见了它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痛苦的呐喊,又好像是唤着自己别再继续往前走了。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直挥之不去的灰色阴影,深色的灰尘与蜘蛛网合伙创作出了许多骷髅头一样的图案,让人觉得不适。常年没打扫过的楼梯与之前的那一段天差地别,前面没有任何光源发出的信号,一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门将男孩们与这个世界隔离开。陈庄觉得自己离这个现实的世界越来越远。

这趟漫长的攀登结束后,梁原将尽头的那扇门用钥匙打开了:一张圆圆的复古小茶几上,摆放着一台古老的电视机,厚重身子躺在上面,像一位年岁已高的老人。另外一张孤零零的红色沙发背对着电视机,就好似它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不敢见人。地面上堆积着许多垃圾,塑料瓶,优酸乳盒子,一些透明的零食包装袋数不胜数。油腻腻的地面没有丝毫生机,它连接起四面粗糙的墙壁,为它们能打直腰杆奉献出了自己的胸膛。这间房间里的灯被人取了下来,只有孤零零的灯座还悬吊在天花板上。房间里有一扇被窗帘挡住的玻璃窗,落日的余热从缝隙中探出了头。窗帘布的身上残留着许多被刮伤后的伤疤,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看不太清的灰尘飘荡在这间屋子里,陈庄咳嗽了几声,把原本这静谧无比的环境吵醒了。

随着梁原的移动,这两个小跟班也跟着他来到了这个角落。红色的沙发此时就在他们面前,像是在哭泣一样。后来才看清那是梁原掀起坐垫上的报纸时发出的声音,凄凄沥沥地响个不停。陈庄二人依旧背对着沙发的正面,这间屋子的主人还没有邀请他们来到正面时,他们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梁原的头从二人被沙发遮挡住视线的区域,鬼鬼祟祟地把头露了出来,冲着他们开心地笑了一下,那绝不是单纯的开心,其中夹杂着耐人寻味的捉弄和骇人的神情,让平时的伙伴们更加不敢靠近他。光影此刻在他的脸上就像是一把把黑色的利刃,把他的面庞重组了一次,这时候连听到他的声音,也觉得那是来于自另外一个黑暗恐怖的世界。

他见这两人还是没有反应,嗓门更高了,嗓音更加富有热情和友好:“你们快点过来撒,看看这是啥子。”陈庄和杜星宇对视了一眼,犹豫地迈开了步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梁原的身后。陈庄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是一条蛇或是一只大蜘蛛什么的。慢慢地,二人视线对焦在了沙发的坐垫上。那上面一摊模糊不清的东西,正散发出来阵阵恶臭,他们还是没能看清,梁原邀请他们再走近一点。杜星宇觉得那些东西在蠕动,好像有生命似的,而陈庄则觉得自己还是看不清那玩意儿,只觉得心里毛毛的,好像下一秒就会跳出来咬自己一口。再近一点的时候,梁原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边了,两位客人站在沙发的正中心位置,距离眼前的沙发只有一步之遥。这次二人几乎同时发出了尖叫,啊的一声往后面退。几摊人拉出来的粪便在沙发上,苍蝇围绕在它的附近,污浊的黑褐色的排泄物污染了原本鲜红的沙发。原来那一股挥之不去的味道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就在这时,猫在一旁的梁原朝沙发走了过来。“你们要不要尝点,我以前尝过的哦。”一旁的二人呆呆地望着他,他们拘谨地握着拳头,眼神里恐惧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瞳孔,剩下一小部分的怒气被排挤到了一个看太不见的角落。眼见这个人抓起了一把粪便,然后在手里来回地挫着,这手法有点类似于制作饭团,他们一齐向窗边跑去。杜星宇抓下这张隔绝着世界的屏障,陈庄用力地推开玻璃,刹那间,阳光倾泻进了屋子,无数的灰尘颗粒在丁达尔效应下都显现了自己的真身,这一群灰色的小恶魔指引着后面的大恶魔向他们靠近。他们顾不上后面临近的危险,转身向着窗外的世界求救,发出了阵阵嘶吼。外面的街道上此刻一个人也没有,连太阳也在离他们远去,天边跳动的余晖就是太阳在向们挥手告别的样子。陈庄觉得自己后面的那个人根本不算是人类,他的眼中闪烁着红色的亮光,就如同地狱中燃烧的烈火。他在自己身后一呼一吸,陈庄都能觉察到自己的汗毛正在慢慢地竖立起来。一旁的杜星宇焦急地手舞足蹈,嘴里不知道说的什么话,大致是在哭诉自己不想死在这里。陈庄觉得他的吵闹毫无意义,目前最为有效的办法则是对梁原示弱,来博得他的同情。陈庄唯唯诺诺地开口了:“我们可不可以不吃这个,吃其他的啥子可以不。”这句话依旧没有让手握排泄物的魔鬼停止脚下的步子,他装作没听到似的,重复了一遍问题,不像是为了自己再确认一遍,反而是为了让陈庄右手边的杜星宇听到。看杜星宇的反应,他自然是不会拒绝这个做法的,然后他也重复了一遍,看来大局已定,事到如今不做出一些牺牲,他们是很难离开这里了。

只见他转身往黑暗的角落走去,那里有一个落满灰尘的架子,其中摆上这一些看不清楚是什么的小物件。黑漆漆的阴影中,那人踮起了脚,取下了瓶子,陈庄看清了那个玩意儿,一瓶积灰的空气清新剂。

挂满邪恶的笑脸在梁原的面部绽开了,陈庄觉得面前这个恐惧的傀儡,好似被人操控了,那人一定是躲在后面的某个角落,甚至那个人还可能趴在天花板正嘲笑地看着他们。陈庄看见那双手上的污渍依旧残存,把空气清新剂的瓶身划得乱七八糟的。那股已经萦绕在他们记忆里的臭味,依旧没有消停,死皮赖脸地缠着那瓶长长的空气清新剂。见状,陈庄和杜星宇还想往后退,可后面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只好乖乖地张开了嘴,期盼着空气清新剂会是一棵拯救他们的救命稻草。可是过了几秒钟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陈庄掀起了一点眼皮,看见梁原正在不熟练地挤压着瓶口,也许是年生久远,可能已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可是很快,一些拥有着奇妙味道的喷雾颗粒,钻进了他的鼻孔,然后又潜入了他的嘴里。一阵眩晕后,他翻身仗趴在窗口吐了起来。杜星宇与他不一样,挣扎了一会,直接把呕吐物喷到了梁原的身上,他嫌弃地走开了,可还是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陈庄感到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便一点一点地收回了作呕的动作,缓缓睁开了眼睛。路上此刻正有一两个走过的行人,他眼里泛起了泪光,然后发出呜呜的哭声,可奈何那样分贝的声音无法传播到地面上去。这时他身后的梁原,张开了可怕的嘴,大声地叫喊着,让他转过身去。陈庄转身的时候看见杜星宇已经倒在了地下,呼呼地喘着粗气。他刚想去把倒在地上的杜星宇扶起来,结果被梁原拽住了,又往嘴里喷入了一大波呛人的气体喷雾。十足的恶心在陈庄的胃里涌上了口腔,当即吐出了藕黄色的呕吐物,有几滴正好滴在了梁原的拖鞋上,他急忙跑去拿纸巾擦拭起来。趁着这个时机,陈庄拉起杜星宇就往楼下跑去,一刻都没有耽误。刚刚来时的楼梯走廊在此刻好像被缩短了,一下子的功夫,这两个小孩子就冲到了一楼。匆忙地穿过一片打麻将的人,阳光终于又一次照到了他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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