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花难摘,喜喜龙上枝。104(1 / 2)

20

晨光透过纸窗,如浪花般明晃晃的泻将流入整个书室,让阴暗的角落吞噬在亮色之中,使书室中的一切物景都显现于眼前,一览无余。

苏子风静坐于案前,左手支着头,嘴巴闭成一条线,眼睑下垂,右手玩弄着昨夜取下来的宣笔,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直到听见细微的声响,他才缓过神来,目光朝着床榻一去。

闵生迷迷糊糊的翻动着,身上着的依旧是那件喜红袍子,眼皮微微浮动,便缓缓睁开沉重的睡眼,右手轻抚头,话声稍喑哑道:“嘶,头好疼……”

苏子风搁下指间的宣笔,眼睛疲乏的睁合,适应状态后,才理衣直背,离案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声音平淡无奇的对闵生道:“四殿下醒了!”

闵生一见苏子风,眼珠定中,眼角欲裂,着实骇了一跳,起身动作之大,连床也吱呀作响,咽了咽口水,喉结起伏,愕然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苏子风扶额,闭了闭困乏的眼睛,有一些体力不支,漫不经心道:“四殿下昨夜喝醉了,就突然闯了进来,”

闵生见苏子风这般疲倦,暗思自己昨夜定然是喝得烂醉无度,不仅扰了苏子风,还鸠占鹊巢,让他一夜难眠,愔然道:“我……不是……抱歉。”

苏子风睁眼,柔弱的晨光,还是刺伤了他眼睛,他真的太累了,有气无力道:“四殿下不必向我说对不起,四殿下应该向南阳公主说对不起才是,四殿下也应该知道对于一位新娘来说,独守空房是什么感受吧。”

“我……我……”闵生期期艾艾的低下了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苏子风这个问题,要不是苏子风提醒,连他自己也忘了,昨夜他已与南阳公主拜了堂,现今又来扰苏子风的生活。

苏子风见闵生又犯了难,也不期望闵生给什么具体答复,简洁明了道:“四殿下也赶紧准备吧,南阳公主还等着你。”

闵生抬头看苏子风,才见他身后有一堆自己的衣物,瞬间也明白了,苏子风早已把昨夜的事情解决了,只需自己换下身上的喜服,便可自行离去,无需多言。

昨夜,苏子风扶闵生上床睡去后,便开门找了玄衣管事,望他将四殿下在此之事告知南阳公主,请她务必早些休息,明日也会将四殿下安然送回,扰了南阳公主,深感抱歉。

闵生急忙下床穿鞋,苏子风也将衣物递与他,闵生脱下喜服便手忙脚乱的套上了黄袍,苏子风见他手中的玉佩挂了又掉,愔然道:“我帮四殿下吧。”

闵生一愣,似自己听错般的,怯怯的将玉佩递去,以便一试真假,苏子风接过玉佩,是一块碧翠色珠联合璧,一条红色线绳相连。

苏子风慢慢的将玉佩系在闵生玉带下襟,闵生整个人神经都绷了一圈,站得直挺挺的,自觉今天的苏子风有些怪异,却又道不出心中所纳何处,只得如石人般的站立不懂。

系完玉佩后,因寻不得镜面,苏子风又为闵生束了发,那个过程对闵生不知是长还是短,长是,仿佛苏子风一梳下去,就赢走了他的一生,是短,苏子风手里的金冠,很快就盘起了他的万千青丝,落地成灰,自行拂去。

一切都皆毕后,苏子风打开门,天是真的亮了,再暗也逃不出,枫叶瑟瑟飘个不停,要不了几天,就余下一棵孤零的枯树,好似他的人生,只有飘零枯化罢了。

闵生在离开之际,不知为何会强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之感,紧紧揪绞着他的心,疑似乎苏子风有一半已经随着什么而离他远去,殷忧的看向苏子风,不由地轻唤了一声道:“苏明轩,无论春秋与冬夏,你都会一直在这里,对吗?”

秋风无情的吹拂着两人的青丝,让人身处一种苍凉中。

如果苏子风告诉闵生其实前头早已无路,他早已别无他法,那么闵生是绝对不会再往前迈一步,他会定下脚步,永远不会离开枫清轩,可苏子风什么也没有说,任由他渐行渐远。

闵生其实一直都不知道,在很久以前,苏明轩就已经死了,而现今的他,只是像一个老人的牙齿,处处都充满了空缺,寻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

苏子风困倦的回至书室,昨天竟夜独坐,冥思许久,他知晓假若再任由自己这般固执下去,终是不成器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对于闵生遗放下来的件件喜服,昨夜睡过的塌床,全被苏子风收罗烧去,不愿留有一抹闵生来过的痕迹,几乎都换上了崭新的。

让那夜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让那夜的一切都消失在眼前,自己还是自己,自己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

苏子风自认为一切都完完全全的结束了,可令他大吃一惊的是,他放在闵生脸边的手,有一种温热的触感残留在了上面,与他的身体的寒气不相符合,一连几天也未曾消失。

他暗自发问,有些东西,难道连时间也不能改变吗,即使手上余温淡了,可心里还是会在不经意间为他附上温热,让这除不去的恐惧,一直缠绕着他。

那夜,他太惊恐了,他犯了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他让一朵不属于他的花绽放,当他离开闵生时,他试图掐断那朵花,可他寻不到它的根源在何方,一直扰着他的思绪。

似夺走了他灵魂的一部分,而那一部分灵魂是灵空的,是一种人生来的纯真与童言无忌,并不曾被世俗同化,简单,天真。

是老妪还活着时,他肆无忌惮的发牢骚,想要一种被人人都叫做“爱”的东西,如今找到了,却又被一种恐惧夺走了,支撑着他的空空的骨架的是——虚无缥缈的“爱。”

他怪异的泡在冷水里,努力让自己周身冷却下来,可水似乎逐渐温热了起来,让他浑身难受不堪。

当玄衣管事发现时,他头发散乱,闭眼躺着,白净的脸更白了,比死人还惨白,没有一丝活人的影子,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王爷!”玄衣管事声如洪钟的喊了一声,他已经不能确定苏子风是已怎样的行事存活于世了,他的喊话,他又能听见几分。

苏子风睁开白里透明的眼皮,眼睛暗淡无光如死物,人也无精打采,要不是见到鼻翼微微翕动,真真就与死人无异,柔声道:“你来了。”

玄衣管事心忧的望着苏子风,如果在任由苏子风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于水中的,轻微叹了一口气,不谙其意道:“王爷,你这又是为何?”

“为何?”苏子风盯着似不属于自己的双手,身体都快冻化了,可温热不解一分,独自怆然道,“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何,有一天我的身体是暖的,就连冰也敷不冷。”

玄衣管事虽不明苏子风所言因何,但也可寻到解决之法,声音有力道:“王爷不解其热,因为王爷只关注一个点,消除那个点,或许王爷也就释然了。”

苏子风将手腕放在额头上,纳罕道:“什么点?”

玄衣管事指出道:“热点。”

苏子风惊奇道:“说来听听。”

玄衣管事望向苏子风搭在额上的手腕,直言道:“可否接王爷的手一用。”

苏子风茫茫然的放下手,看了一眼,便伸向玄衣管事,玄衣管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腰间的刀,在苏子风手上划了一个口子。

鲜红的血当即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的打落在冷水中,如一朵荼靡的红花慢慢散开,耀眼夺目。

苏子风看着手上的口子,血可以是热的,也可以是疼的,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温声道:“哈哈……哈,我知道了,劳你费心了,我想托付你的事情也应该都办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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