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回国(1 / 1)

决定回国后,月白心里反而踏实了,心情也开朗了许多。七月初,他拿到了硕士学位证,在学校办好了一切离校手续,行李也已经收拾停当,船票也已买好,和达仁他们一班。本来还应该去欧洲各地转转,留学五年,他都没有去过其他国家。但此刻他归心似箭,哪都不想去。临行前,他给琼斯和玛莉琳写信告别。琼斯先生不在国内,不能当面辞行,他深感惋惜。但心里还是有一份期盼,琼斯是知名学者,说不定哪一天去中国讲学,还能相见。至于玛莉琳,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舍的,爱已付出不是说收就能完全收回来的。但他又不知如何面对她,说些什么呢?或许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不一致的,结局应该早已注定,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而已。她给他留下的只能是内心深处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罢了。所以,他只能选择写信的方式与她告别,信写得不长,他实在不想去触碰那道伤口。心脏可能是我们身上最累的器官了,它终生为我们跳动,我们却时不时地就让它受到各种伤害。

船行一月有余,终于到达终点——上海。月白站在甲板上,望着脚下的土地,热泪盈眶,我回来了,祖国!走时,它还在日军的铁蹄下喘息,而今,它已经完全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国家了,我应该多为它做些什么了。他急急地下了船,辞别了达仁和淑慧,就拿上行李租了辆车,赶往父亲的店铺。他是多想立刻见到自己的家人啊!来到店铺门前,有些变了模样,他依稀记得门口的招牌不是现在这块,店铺的名字也换了,他心里开始咚咚的打起鼓来,难道家里出事了?急急地跨进门,迎面过来的伙计也不是原来的阿三。他张口便要见老板,伙计见他一身洋装,带着眼镜,颇斯文的样子,以为是贵客,就赶忙去请老板。老板走出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矮胖子,月白不认识。他就问原来的老板呢?那人问答说,回老家去了,店铺是三年前盘给他的。月白还想多问几句,老板说他只是接手铺子,和原来的老板并不熟悉,其他情况他并不了解。月白见打听不出什么,只好悻悻地走出来。还好,听老板的口气至少父亲应该是安全的,他忐忑的心稍稍平静了些。好在家就在百里外的小镇上,不算太远,他就重新找了辆汽车,谈好价钱,上车直奔家里。满身疲备地到了家门口,朱漆大门虽然颜色有些老旧,门口的老槐树似乎更粗壮了些,其它都没有太大变化。他上了台阶,扣了两下门环,里面有人应声走出来。是阿三,他本就是月白家的佣人,父亲去上海做生意,他就跟着去当了伙计。阿三如今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老婆孩子都在乡下,他从二十几岁就来月白家里做事,是看着月白长大的。一见月白,愣了一下,然后激动地跑上前来,“少爷,您回来了!太好了,老爷太太天天念叨您呢。”“我爹娘还好吧?”“好,好,都挺好的。”阿三接过月白手里的行李,大声地喊着:“少爷回来了!”又招呼人去门口拿其它行李。月白走进院子,郑家是典型的江南建筑,四周均为两层高的小楼,中间围出一个四方的天井,郑家院落较为宽敞,因此天井比较大,中间种着一棵石榴树,是当初月白的祖父买下这处房子时种下的,寓意多子多福。月白的祖父勤劳又极善经营,祖上留下一些田产,到他手上不断扩大,到后来已有几百亩良田,他就来镇上买下这处宅院,重新翻修。还开了家店铺专卖自家产的粮食。后来,月白的父亲接手生意,越做越大,就又去上海开了店铺。

月白到家时,已近傍晚,家人正在准备晚饭。父亲在堂屋里坐着喝茶,听到阿三喊少爷回来了,放下茶碗,奔出门来。看到日思夜想的儿子,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母亲也从房中拧着小脚急急地出来。月白见到父母都显出些许苍老模样,心里一酸,一下子跪在父母面前。母亲赶忙上前抱住他,眼泪扑簌簌地落下。父亲赶忙搀扶他起来,含着热泪上下仔细地打量起儿子。“瘦了,好像高了些。”他兴奋而又激动地说道。“快进屋吧,外面还有些热。”他又补充道。此刻,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八月的天气正是酷暑,月白一路上只顾赶路,心里时刻惦念家里,整个人的神经都处于紧崩状态,倒也没觉得热。此刻,见到家人安好,放下心来,便也觉得出热来。母亲赶忙吩咐人去打些温水来,月白擦了把脸,发现浑身都是汗,母亲见了说:“快去房里洗洗,换身衣服。”

终于回家了,月白舒舒服服地洗了热水澡,换了身以前在家时的旧衣,感觉一下子从洋人又变回了当年的中国学生。母亲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月白爱吃的菜,吃饭时她心疼地说:“瞧你瘦的,这些年在外面一定很辛苦吧。怎么回来前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我写了信的,问家里情况,信没收到吗?”“收到了,你父亲也回信了,让你不要担心家里,好好读书。”“我本来是想继续求学的,但因为实在太想家,况且学问也不是一时半刻都能掌握的,回国来自己学习也是一样的。”月白只能这样简单解释。父母自然喜欢儿子能多在身边,也就没太追问什么。一家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月白在家小住了一日,就在父亲的催促下和母亲一起往舅父家里来看望梅妤。来前,父母征求月白的意见问他想何时与梅妤完婚,月白说,男儿应该先立业后成家,他如今已经年满25岁了,首要任务要先找到合适的工作再想结婚的事。父母也觉得有道理,毕竟已有婚约,也不急于这一时。路上母亲跟月白说,外公一年前已经过世了,外婆也在当年去世了。梅妤这几年一直守在爷爷奶奶身边照顾,很是辛苦。月白对外公的感情很深,他很激动地责怪母亲为什么不告诉他。母亲说:“你外公坚决不让告诉你,怕你知道消息一定要赶回来。那时刚刚赶走日本人,时局混乱,怕你遇到危险,而且外公一直认为学业更重要。”月白说要去外公坟上祭奠,母亲说先去舅父家看看梅妤,然后让梅妤陪他一起去。月白点头,就和母亲一起先来看望舅父和梅妤。见过舅父自然是一阵感慨,梅妤也闻讯出来,见了表哥,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言又止。月白见梅妤个子比以前高了些,身材越发瘦削,脸色也有些苍白。近一两年,梅妤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病重的爷爷,接着是奶奶,甚是辛苦。连给他写信的时间都很少。尤其是这大半年,奶奶不太认得人,只认梅妤,梅妤几乎是天天守着奶奶,也未曾给月白写过信。又说了些话,母亲就让月白跟梅妤去给外公上坟,也是有意让他们多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手里拿着些纸钱和供香。月白心里百般滋味不知说些什么,梅妤日夜思念表哥,但突然见了面却不知说什么好。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梅妤指着山脚下的一片地说,快到了,那里是朱家的祖坟。月白见坟地前面是一条小河,后面是小山,他们是从侧面过来的。坟地依山傍水是块风水宝地。梅妤说:“听爷爷讲,这是爷爷的太爷爷早年辞官后买下的土地。”此后,朱家的子孙就都埋在这里。月白心想,外公活着的时候从未向我说起过,母亲也未提过祖坟的事。第一次来到这块与自己血脉相承埋葬着亲人的地方,月白有些动容,虽说自己不算朱家人,但也是骨肉至亲,怎能不心生感慨。人永远不能忘记祖先,背离故土,他为自己曾经想过不再回国,感到很羞愧。月白在外公坟前跪下,烧了三柱香,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谨遵外公当年的教诲,为国家为亲人多做些有益的事情,一定要对得起亲人对自己的厚爱。拜祭完外公,梅妤又去奶奶坟前烧了些纸钱。两个夫人的坟分在两侧,各占一处,谁也没和老爷合葬。月白也给自己的外婆烧了纸钱。梅妤说每次来两个奶奶都给烧纸钱的,这次月白来就两人各自分开烧了。月白点点头,他知道梅妤最过细心周到的。将来,家里有了这样的妻子,他只管专注学业和事业就行了,其他的事一点都不必他费心的。想到这,心里不免觉得自己的过去太过疯狂,完全了丧失理智。月白怀着愧疚的心情对梅妤说:“梅,这些年你太辛苦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让你幸福。”梅妤羞怯地点了点头。月白接着说:“我想先找份工作,把一切都安定下来,我们再结婚好吗?”梅妤说:“我听你的。”她在心里早已将月白当成了自己的丈夫、未来的一家之主,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坚定地支持他,他就是她的天!她的生命将永远和他连在一起,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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