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留学岁月II(1 / 1)

晚上用餐时,月白有些走神,淑慧和他开玩笑是不是想念梅妤了。月白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有给梅妤写信了,梅妤最近的信也好像少了些。但此刻他走神并不是在想梅妤。他回家后换下教授的衣服,想着何时去归还,不自觉地就想到了玛莉琳。经淑慧这么一说,他才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异样。次日,月白把教授的衣服送去洗衣房,然后去学校。见到教授他说起衣服的事,教授告诉他不必着急,改日来家里带来即可。同时,他问起月白居住的情况,他见那天月白那么狼狈,心里有些不忍。毕竟是自己最喜爱的学生,又那么刻苦,被生活所累,浪费许多宝贵的时间在生活琐事上不值得。加上女儿跟他说想以后想去中国旅行,想跟月白学些中文,琼斯先生就有意让月白住到家里来。过了几日,月白拿着洗好的衣服,如约来到琼斯家,教授和玛莉琳正等着他。月白和玛莉琳打过招呼,这次他称她琼斯小姐,玛莉琳笑了:“你不是叫我玛莉琳吗?”月白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实在有些唐突,不能直呼女孩子的名字的。”琼斯教授笑了,表示道:在这个家里月白不必把自己当客人。玛莉琳也说:“我本来还想告诉你叫我玛莉琳呢,你让我省了一道程序呢。”月白总是觉得玛莉琳说话很有趣。这次琼斯先生特意选择晚饭时间让月白来家里,月白不是第一次在教授家吃饭了,以前两个人争论问题常常忘了时间,到了吃饭时间月白就留下来吃饭,两个人边吃还边讨论。这回多了玛莉琳,晚餐的氛围热闹了不少,两人也没再讨论学术问题,三个人边吃边天南海北地说些有趣的事情。玛莉琳说自己想利用大学的暑假去世界各地,最想去的就是中国。她喜欢中国的丝绸和茶叶,还想去学习茶道。月白说,中国现在茶道有些衰落了,国家贫弱,百姓喝不起茶,达官贵人也只是附庸风雅,喝茶只讲究口感,仪式上倒是简化了。玛莉琳深感惋惜。月白说:中国的山河壮丽,历史悠久,有许多人文古迹,值得一去的地方太多了。自己这么多年只顾求学,都没来得及游览。琼斯教授也来了兴致,他虽然喜欢中国文化,研究多年却从未真正见识过这个古老的东方大国。月白说,以后自己回国了,可以陪二位去走一走。只是此时国家正被外国侵略者蹂躏,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琼斯小姐此时去中国安全得不到保证。琼斯教授说,欧洲战场上德国人节节败退,相信不久苏联人就会打败德国,东方战场的胜利也是指日可待。月白听了心情激动不已,久久不能平静。(此时正是一九四五年二月,三个月后纳粹德国投降。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三个人从家到国到世界,聊得酣畅淋漓、热血沸腾。不知不觉,已快到半夜。琼斯教授忽然想起什么,对月白说:“月白,你住的地方实在有些不方便,我和玛莉琳商量过了,希望你搬到我们家里来住。你可以交些房租的。”琼斯深知月白的自尊心强,这样说他应该可以接受。月白一听,倒也觉得很好,一来学习方便,可以随时向教授请教;二来达仁和淑慧就可以享受二人世界,淑慧曾多次说过她和外国女孩一起住的不如意之处;再有和玛莉琳能多些相处时间想想就觉得愉快。玛莉琳也高兴地说:“是呀,白月亮,你来我就可以天天学说中文了。”叫他白月亮,月白一下子笑了。“在中国,月亮属阴,常用来形容女子的。”“属阴是什么意思?”玛莉琳张大美丽的眼睛。“中国的阴阳八卦之学,蛮深奥的,我也是只知皮毛。”月白不好意思的笑笑。琼斯教授说道:“是呀,中国的五千年文明,博大精深,值得学习的地方太多了。”“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中国。”玛莉琳说。“那是以后的事,眼下我们就把这个中国小老师先请到家里来吧。月白就这么定了,你回去收拾一下,这几天就搬过来。”琼斯说。“房租还应该商量一下。”月白有些不好意思。“就按你现在房东的价格吧。”琼斯怕月白有顾虑就顺势说了一句。月白知道教授家的街区房价要远高于他住的地方,但见教授态度坚决,不好再说什么就答应了。玛莉琳说:“你免费教我中文,我可是占大便宜了呢。”大家都笑了。

过了几日,月白收拾好一切,趁着周末休息,就搬了过来。玛莉琳愉快地领着月白来到他的房间。月白一进来就被房间的一切惊呆了:白色的垂地纱幔窗帘,宽大的木制书桌,软皮面的扶手椅;古朴的书架,铜制的大床,房间里还有一个小门,是这个房间配套的卫生间。月白从未住过这么舒适的房间,心里有些忐忑。看着月白吃惊的表情,玛莉琳笑着说:“好好生活才能好好学习呀,不是吗?”“温柔乡英雄塚,”月白摇了摇头,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还是玛莉琳说得对,英雄也不是成心受虐的,物质决定意识,好的生活条件有利于身心,有利于学习。自己一定要多做些事来回报教授。

至此,除了学习之外,月白主动帮教授处理学校的一些杂事。转眼暑假,月白没和达仁他们去旅行,而是留在家里辅导玛莉琳中文和她一起弹钢琴。教授那边有什么工作月白更是义不容辞。半年相处下来,三个人都很愉快,月白勤奋、博学,还保留着无拘无束的性格,这些都使父女俩倍感亲切,也使多少有些冷清的家显得意趣盎然。这几日,琼斯先生要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玛莉琳邀请月白去她母亲的庄园小住几天,她母亲和继父带着他们的孩子去法国度假了。月白自然很高兴,从留学以来他还没有离开过城市,正好可以领略下乡村风光。玛莉琳的继父祖上是法国贵族,法国革命时逃离法国来到英国,买下了田地和庄园。一直传承到他继父手里。庄园很大,有一幢四层楼房,除了田地之外,还有马场。骑马是玛莉琳最喜欢的运动。她的骑术很好,有一匹自己的白马。两人一早动身,到了庄园已是中午,事先打过招呼,管家已经准备好一切,两人安顿下来,吃了午饭,午睡了一会儿。下午玛莉琳领着月白在庄园里四处转转,让他熟悉一下环境。来英国这几年,月白每天满脑子都是学业、责任,难得享受休闲时光。晚上,用过晚餐,玛莉琳兴高采烈地领着月白去看她心爱的小白马。白马看到玛莉琳欢快地鸣叫了两声,玛莉琳温柔地抚摸着它的头,“Doyoumissme?”白马似乎听懂了,伸出舍头轻轻舔着玛莉琳的手。“Iwillintroduceafriendtoyou,aChineseyoungman.”月白也学着玛莉琳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白马也舔了一下月白的手。“瞧,它也喜欢你呢,以后你们就是朋友了。”“它有名字吗?”月白问道。“有啊,白月亮。”玛莉琳调皮地说道。月白也笑了,“那就叫它小白月亮吧。”两人约好第二天一早就去骑马。

早晨,一缕阳光洒入月白的房间,月白太久没有享受过这么轻松的时光了,睡了一个足足的好觉。他伸了伸胳膊,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想着能和玛莉琳一起渡过这难得的乡村时光,心里无比地愉悦。下了楼,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两个人用过早餐,玛莉琳拿给月白一套骑马装让他换上。待他换完衣服出来,玛莉琳已经等在外面了,白马温顺地站在她身旁。看到玛莉琳那一刻月白惊呆了:栗棕色的长发梳起来,头上带着一顶棕色的头盔,奶白色的蕾丝衬衫外罩着棕色的马甲,下身一条米白色的紧身马裤,棕色的长筒皮靴。一束阳光从她身后射过来,整个人像镀了一层金色,身体的曲线被阳光勾勒得凹凸有致,即性感又妩媚还带几分英气。见惯了玛莉琳穿裙子时的清纯和娇媚,这一次月白又领略到了她另一种美,英姿飒爽的英格兰美人,月白完全陶醉了。玛莉琳也夸赞月白很精神。两个人互相欣赏着彼此,月白却有些难为情,自己以前只是坐过马车,从未骑上过这家伙,心里不免有些忐忑。玛莉琳踩着马蹬熟练地一跃跨上马背,姿态优美、动作利落,月白完全被她迷住了。以前她只觉得这女孩热烈、直率、有趣,今天又见识了她那如男子般雄姿勃发的另一面。她微笑着冲月白伸出手,来我们一起骑。月白有些犹豫,白马㗳㗳地用脚蹬了两下地,玛莉琳笑道:“大白,看,小白欢迎你呢。”月白只好也学着玛莉琳的样子脚踩马蹬,笨拙地用另一只脚用力蹬地,费劲地抬腿手不自觉地抓着玛莉琳的腰,翻上了马背。玛莉琳咯咯地笑起来。“大白,已经很好了,一次成功。我第一次上马,还被小白给甩下来呢。”“没摔到吧?”月白关切地问。“还好,早有准备,下面有人保护。”“那你不怕我摔下去吗”月白有些撒娇似地嗔道。“不会的,小白已经答应你做朋友了。”她又咯咯地笑道。心里却高傲地想:如果笨到自己摔下马,根本就不配做我朋友。两个人骑着马,沿着草地走去。一开始,玛莉琳还只是慢慢地骑着,让月白适应一下马背上颠簸的感觉。慢慢地,她来了兴致,用手轻轻拍了下白马,白马似心领神会,开始加速,先是慢跑,到了开阔的地方,就撒开四蹄,快速奔跑起来。玛莉琳兴奋地拍着白马,白马越跑越快,月白吓得使劲搂着玛莉琳的腰,身体紧贴着她的后背,大气都不敢喘。白马尽情地奔跑了好一段时间,由于过分紧张月白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玛莉琳终于缓缓地勒住缰绳,让马慢下来。月白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到一棵树下,玛莉琳勒住马缰,白马驯服地停下来,月白一只脚踩住马蹬,用尽全身力气,从马上几乎是滚落下来,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身下是厚厚绵软的草地,月白这才觉得身心放松,就势躺了下来。玛莉琳从马上跃下,拍拍白马,把它栓到树下,让白马在草地上吃草。然后走过来,躺在月白身旁。大树如盖,微风习习,月白身上的汗慢慢散干了。身下草地如同一床毛毯,无比舒适。两个人都不说话,闭着眼静静地躺着。青草散发出独特的芳香,月白从未觉得青草味如此美妙过。他摊开四肢,嗅着青草的芳香,微眯的双眼里似有人影一闪一闪,啊!他感觉到了,那是玛莉琳的身影,高耸的胸部、纤细的腰肢、浑园的臀,丰满却又苗条。光洁白皙的皮肤,他一下子想到了文艺复兴时期画家的裸体美女,忽地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细细地偷看向身旁的玛莉琳,头发披散开来像一个小毯子铺在头下,雪白的小脸上细细的汗珠、细长的同样也是雪白的脖颈,勾人魂魄。红红的小嘴,似一颗小樱桃丰润而鲜嫩。月白看得入迷,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唇凑近吻了上去。玛莉琳先是静静的接受着月白甜蜜的吻,待月白有些回过神想把嘴唇移开时,玛莉琳双手搂住月白的脖子,嘴唇翕动着开始回吻月白。月白忽然感到一阵晕眩,浑身热血沸腾,不顾一切地深吻了下去。两个人完全陶醉在这唇齿相融的美妙感受间不能自拔。月白还是第一次和女子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这么美妙的体验已让他忘掉了一切彻底而深刻地爱上了这个英国女孩。世间的情事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跟梅妤两小无猜,也曾魂牵梦绕。但从未有过这么深切的肌肤之亲,两人只是拉拉手,互相凝视,月白以为那就是爱情。和玛莉琳的相处他才发现,爱情应该是灵与肉的完全融合,只有情感上的交流似乎是不够的,肉体的欢娱和契合更能激起爱的渴求与激情。他已经完全沦陷在和玛莉琳的爱情之中,他发现原来自己以为的对梅妤的爱不过是亲情亦或是顺理成章的生活环境使然。来到英国,通过学习看到更大的世界,包括精神和现实两个层面,他才觉得爱情是两颗心的相知,两个肉体的吸引和融合。这一切只有在玛莉琳身上才能完全得到,玛莉琳才是他完美的爱人。自此,两个人形影不离,难舍难分,月白的身心已从他所热衷的学问、热爱的国家、亲人,分出一大部分给了他的爱情。甚至有时他想玛莉琳就是他的全部,他可以为她死而毫不犹豫。

暑假一过,玛莉琳也进入大学学习了。她主科是建筑,还选修了好多她喜欢的其他课程。她每天都像一只快活的花蝴蝶一样,在学校的各处飞舞,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和兴趣。月白感觉功课于他已是第二要素了,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和玛莉琳在一起,听她、看她、吻她、爱她。每天月白都盼着天快黑下来,这样他才能和他的玛莉琳独处。白天她是属于整个学校的,根本见不她的人影。下午,月白等在图书馆也只能偶尔见到她,除了学习,她还参加了好几个社团,和各个系的学生交往,体育音乐美术,没有她不喜欢不擅长的。月白的精力主要放在学业上,弹琴、作诗、赏画虽说他都在行,但是并没有参加什么社团。所以很难和玛莉琳有交集,漫长的等待让他颇感相思之苦。月白马上就要硕士答辩了,他要认真准备毕业论文。因为玛莉琳的缘故,他准备继续攻读博士,然后留校任教。玛莉琳说过她想去中国旅行,但不会在中国长期生活。月白想自己应该为了爱情留在玛莉琳身边。论文准备差不多的时候,他觉得应该给梅妤写封信,请求她原谅,跟她解除婚约。然后再跟父母商量自己可否留在英国生活。想到家乡,想到父母和梅妤,自有一番难以割舍的情感,梅妤倒是可以另觅良人,而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于他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因此,迟迟下不了决心。他用尽平生所学,用中文极近婉转给梅妤写了封退婚信,找好友达仁代他寄往国内,似乎这样能减少些不安。达仁拿到信,眼里充满了疑惑,他看着月白预言又止。还是收了信,他深知月白深陷爱情,说什么都难以听进去。淑慧是个爽快的直肠子,“郑月白,五年,五年的英国就能让你舍弃生你养你灾难深重的祖国?你的女神,她真的是你一个人的仙女吗?”月白自知理亏,任她去骂,起身告辞了。淑慧还在后面不依不饶地喊着:“总有一天你会追悔莫及的。”虽然有不舍,但月白依旧沉溺于自感甜蜜的爱情里,每晚见到玛莉琳是他最快乐的时刻。他为她开始偷偷地学写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学弹肖邦、贝多芬、莫扎特;爱情的力量使他振奋而充满激情。一日,玛莉琳很晚才回来,月白一直坐在客厅里等她,玛莉琳看到月白很迷惑,“你怎么还不睡?”“还说呢,我在等你呀。”看到玛莉琳,月白心里的焦急立时化为了甜蜜。他激动地说:“琳,我已经能熟练弹奏莫扎特的A大调奏鸣曲第11号了,以前我的左手总是运用不好,现在我感觉手指的独立性和准确性都有所提高。”月白以为玛莉琳会和他一样兴奋,但玛莉琳只是敷衍地笑笑:“好啊,明天周末你弹给我听。”说完就走回自己房间去了。月白心里有些失落,又一想玛莉琳可能是太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就也走回自己房间。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听到楼梯上有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是“咕咚”一声。月白急忙坐起来,披上衣服走出门一瞧,借着走廊里微弱的壁灯光,看清了是玛莉琳倒在地毯上,一只水杯在离她不远处。月白急忙上前去抚她,摸到她的手,热乎乎的;再一摸额头,滚烫的。“你发烧了。”“我觉得口渴,还有点头晕。”“我去打电话,叫贝尔医生来。”月白急急地说道。“好的,不要惊动爸爸。”玛莉琳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月白抱起她来走到她房间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下楼找到电话簿上贝尔医生的号码,打了电话。贝尔医生是琼斯家的家庭医生,和琼斯先生是好朋友。月白见过,他也知道月白和琼斯家的关系。他的住所离琼斯家不远。他接了电话,说马上过来。琼斯先生的房间也在一楼,离电话机有一定距离,月白小心翼翼地打完电话,在厨房倒了杯热水,轻手轻脚地上楼来,坐在床沿扶起玛莉琳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把水喝了,然后又轻轻放她躺好下,盖好被子。计算下时间,感觉贝尔医生快到了,就又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等着给贝尔开门。月白先把门开了个小缝,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就把门打开来。正是贝尔先生,他接了电话,一点没敢耽搁匆匆地赶了来。他先是给玛莉琳量了体温,然后检查了翻开眼皮看了看,又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脏,按了按胸部,问玛莉琳疼不疼,玛莉琳回答说不疼。贝尔放下听诊器对月白说:“还好,她只是着凉引起的发烧,但是温度有些高,已经达到104华氏度(摄氏40度)了,得打一针才能快速退烧。”打了针,玛莉琳迷迷糊糊地睡了。

贝尔先生对月白说:“辛苦你了,今晚要一直守着她,时刻观察。最好辅助物理降温。就是用凉毛巾擦拭额头和腋下还有大腿根部。如果不方便,就去找女佣来。”贝尔先生并不知道月白和玛莉琳恋爱的事。接着,又拿出一个药瓶,“这是口服药,一会儿给她服下,每隔8个小时服一次。我明天早上要出诊,下午再来。”送走贝尔先生,月白在厨房拿了些冰块,又去卫生间打了水来,放入冰块,以便能快速融化。琼斯家的女佣一周来三次,晚上不住这里,月白只好一切亲力亲为。他也满心欢喜能够像丈夫一样照顾玛莉琳。他先是扶起玛莉琳给她吃了药。然后让她躺下,也许是刚才打的针起了作用,这次玛莉琳沉沉地睡去。月白摸了额头,还是有些烫,就用凉毛巾开始给她擦拭,月白的动作非常轻柔,生怕弄醒她。玛莉琳雪白而光洁的皮肤令月白有些眩晕,但此刻他来不及欣赏,只是像个专业护士一样,每隔一些时间就换凉毛巾认真地给她擦拭。一直忙到凌晨,月白感觉有些困倦,摸摸玛莉琳,身体已经不太烧了。月白一阵欣喜,强打精神,去楼下厨房准备给玛莉琳做点吃的。他来到楼下,煮了杯牛奶,又烤了片面包。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母亲给他蒸过鸡蛋羹,他还问过母亲怎么做的,好像是要加水搅拌然后蒸熟,只是自己从未做过,不知比例多少。他想自己先试试。就打开一个鸡蛋放了一些水搅拌了下,蒸了大约十几分钟,他感觉差不多了,就一起放在连同牛奶面包一起端上楼。玛莉琳迷糊地睁开眼,看到食物感觉有些饿了。她看着碗里的鸡蛋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月白说:“你尝尝。”玛莉琳拿起汤匙,尝了一小口,觉得滑溜溜,很好吃,就一点点地把一小碗蛋羹都吃了。顿感胃里暖暖的,很舒服。然后又躺下,不一会儿,又睡着了。月白感觉自己也有些饿了,吃了面包,喝了牛奶,就靠在玛莉琳床边的小沙发上也打起了盹。也不知过了多久,月白被说话声惊醒,原来琼斯先生早晨起来,没见到月白和玛莉琳下楼来,就上楼来,见月白的房门开着,房间却没有人,就又到女儿房间来,玛莉琳也刚醒,见爸爸就把昨晚自己生病的事情说了。琼斯见月白脸色有些苍白,知道他昨晚一夜都在照顾玛莉琳就劝他马上回房休息。月白说他没事,小睡了一会儿,已经不困了。玛莉琳说自己感觉好多了,头已经不晕了。月白赶忙说贝尔医生说玛莉琳需要卧床休息几天才行。琼斯先生也说,玛莉琳现在还不能下床。月白又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钟了,玛莉琳该吃药了。琼斯先生告诉月白先去休息,吃药的事他负责就行了。玛莉琳也坚持说自己没事了。月白拗不过,就回房去睡了。下午,贝尔医生来看过玛莉琳也很惊奇,这么快就没事了。还感叹了几句年轻人身体就是好,恢复得快,没想到是月白一整夜都在给玛莉琳降温。贝尔先生也夸了月白发现得及时,叮嘱玛莉琳以后要注意,不能太贪玩,高烧不是小事情,是最容易产生其他并发症的。然后就和琼斯一起下楼聊天去了。月白走到玛莉琳床边坐下来,凝视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心里却情不自禁地有些愉悦,“琳,终于可以和你单独呆两天了。”玛莉琳看着他,伸出手摸着他的脸,“白月亮,你好像有些瘦了,谢谢你照顾我。你早晨给我吃的像奶酪一样颜色的滑滑的东西是什么?”月白笑了,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馋猫,竟想着吃呢。”“快告诉我,是什么吗?”“那个叫鸡蛋羹。是用鸡蛋掺水和盐蒸的”。“早听说中国有好多美食,我还没有吃过几样呢。”“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中餐馆。”“我喜欢吃你做的。”玛莉琳撒娇地说道。“我那个鸡蛋羹是胡乱做的。其他的中国菜我只会吃。”玛莉琳笑道:“你倒很诚实,不过我也是只会吃。”说完两个人开怀大笑起来。这两天正好是周末,不用去学校,月白非常高兴能和玛莉琳腻在一起,他有时会偷偷地想要是玛莉琳多生几次病也挺好。但一想到心爱的人受罪,他又不忍心了。玛莉琳不能下床,月白就拿来自己写的十四行诗给她读,玛莉琳认真地听着,有些感动,月白的诗写得饱含深情。读完诗,月白感觉自己完全沉浸在对她的爱里,握着她的手深情地说:“我真的爱你爱到发狂,真想一直这样永远和你在一起,就我们两个人。答应我以后让我多看到你、陪伴你好吗?”然后情难自抑地吻她的头发,她的唇,玛莉琳也很感动,热烈地回吻他。两天后,玛莉琳完全恢复了,许是感激月白的精心的照料,她没像往常一样早出晚归,而是有意陪着月白。月白的论文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等六月份答辩结束,他就可以拿到硕士学位了。所以这段时间主要是准备博士入学考试,不必天天到学校去。玛莉琳一放学就回家里来,两个人就一起弹琴赋诗,一派甜蜜和谐。玛莉琳生病那天晚上,月白跟她说他已经能熟练地弹奏莫扎特的A大调奏鸣曲了,玛莉琳就让月白弹给她听,果然月白现在左手已经运用得很娴熟了。月白虽然很小就喜欢音乐,十二三岁以前接触和欣赏的音乐,就已不限于钢琴乐曲,而是包括多种不同体裁不同的风格,所以他的音乐视野比较宽广。但是对于外国作曲家演奏的熟练程度和从小就接受名师指导的玛莉琳相比还是有所逊色。毕竟英国人钢琴的程度要远远高于中国,恋爱后为了心爱的人不在任何方面小看自己,月白一有空闲就夜以继日地练习。他只挑最难弹奏的曲子,这样既是对自己的挑战,也能让玛莉琳对他刮目相看。他从小就喜欢诗歌、小说、戏剧、绘画,对一切美的事物美的风景都有强烈的感受,不用说,他的感情的成熟也比一般青年早;不到十五岁已经醉心于罗曼蒂克文艺,把南唐李后主的词偷偷地背给梅妤听了。因此有勇气学写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玛莉琳指出几个他韵律上的问题,月白都认真地记下,重新去写。月白知道对于母语是英语的人学写十四行诗也是很困难的事,他也只能是随便写写,出不了什么彩,但他知道玛莉琳从小的贵族式教育让她对这些阳春白雪的东西很感兴趣,他要让她知道只要她喜欢的事物他都愿意去尝试和喜欢。这种安静地陶醉于美丽事情上的安静是月白喜欢并乐此不疲的,但对于生性活泼好动的玛莉琳来说只能是偶尔的调剂,她更喜欢外面的世界,被人包围,众星捧月的感觉。如果说月白是书斋里的学者,她就是游走的精灵,他们的交集只限于悠闭的环境,一旦给了可以自由驰骋的空间,他们就有各自的方向了。因此,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当月白开始认真准备答辩和考试的时候,玛莉琳又开始早出晚归的日子了。六月末的一天,月白顺利地通过了论文答辩,他高兴极了,想立刻把这一喜讯跟玛莉琳分享。他就去玛莉琳的学院去找她,同学说玛莉琳到小礼堂去排练了。原来,她参加的戏剧社正在准备学年末的话剧演出,玛莉琳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饰演朱丽叶。月白也极有兴致,就跑去小礼堂找她,正好看她排练。怕影响排练,月白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礼堂不大,所以虽在后排,舞台上人物的表情也看得很清楚。舞台上灯光很亮,玛莉琳正在和男主角排演恋爱的戏份。两个人说到动情处开始接吻,是真正的吻,不是借位!月白看见两个人都是先深情地看着对方,然后自然地吻着彼此,像真正的恋人一样,月白只感觉血往上涌,愤怒和羞辱从心底里自然地冒出来。但只持续了几秒钟他就回过神来,他叮嘱自己他们这是在演戏,剧情需要。然后他静下来,安静地看下去。两个人都演得很投入,激情饱满。导演很少喊停,看得出两个人对剧本已然很熟悉,似乎已经磨合很久。看着他们的表演,月白总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完全没了来时的兴致,欣赏变成了煎熬。他索性不看了,慢慢地走出来,走到附近树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眼前是青葱的草地,阳光洒在上面映得小草碧绿而清新。阳光正好,微风轻抚,柳枝婀娜,远处天空湛蓝。多美啊!但此刻月白却觉得这美景不属于他,心里沉甸甸的。那个男主很帅,是标准的英国绅士模样,很迷人。如若自己是普通观众,他也会为他们的表演所打动,为他们的所演绎出的真挚情感而动容。然而,现在他的立场不一样,他是女主演的男友,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那么热烈地相爱激情赴死,哪怕明知道是在演戏,他的情绪也还是不由自主地难以控制:失落、伤心、抓狂、愤怒,他甚至有一闪念的冲动要去阻止演出,带走玛莉琳。虽然多年以来的教养让他忍住了没有那么去做,但还是一时难以平复心情。他将头慢慢后仰,闭上双眼,让阳光直射到脸上,深吸一口气然后尽全力呼出,如此往复几次,直到眼前不再出现舞台上两个人亲密的画面,才慢慢将眼睛睁开。蓝天、绿草、阳光再次让他的心情变得明媚起来,他摇了摇头,微微地笑了一下,好像也在笑自己的狭隘。常听说爱情使人疯狂、失去理智,这一刻他深切地体会到了。他静静地坐着,等着玛莉琳结束排练,他在想要不要把自己的嫉妒告诉她,转念一想,还是不要,不能在玛莉琳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他要她以他为傲,他就应该是宽容、体贴而多情的大男人。等了不知多久,玛莉琳他们一群人终于结束排练,出来了。她和“罗米欧”依旧是亲密无间的样子,手挽手走在一起。月白好容易平复的心又开始起伏,他刚要大步上前,突然后面一阵摩托车的发动机声,一辆时髦的摩托车从月白眼前驶过,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停在玛莉琳和“罗米欧”面前。一个长腿青年摘下头盔,从车上下来,高大而健壮,小麦色的皮肤闪着光,他绅士地向玛莉琳伸出手:“亲爱的琼斯小姐,可否和我一起去郊外兜风?”玛莉琳看到他,愉快地笑了,“好啊,亲爱的骑士先生。”说完,接过骑士递过来的头盔戴上,跨上摩托车后座,“罗米欧”见状马上说道:“玛莉琳,我们不是说好还要一起好好对下台词吗?”玛莉琳笑道:“我现在不想让台词了,我的大脑需要休息,我要去把它放空一下。”还没说完,摩托车已经一骑绝尘,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了。月白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自己心中的纯真、圣洁的女神还有这么丰富的业余生活,他怎么完全一无所知。自从恋爱后,他满心满眼都是玛莉琳,却从来没有想过玛莉琳是否也如他一样的视自己为唯一。他决定不再犹豫,一步上前,截住了正失望的“罗米欧”,月白开门见山,对方也直截了当,他承认他爱玛莉琳,而且两个人除了排练也偶尔约会。月白只觉得血液快要凝固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没再和“罗米欧”说话,如一具木偶样糊里糊涂地走回琼斯家。回到房间,他无力地倒在床上,刚才的一切像过电影一样在眼前挥之不去。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专注学业,爱好不够广泛,让玛莉琳感到乏味了。可他不是这样的,他也曾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啊,多少人羡慕甚至有些嫉妒他啊!从来都一帆风顺,充满自信的他这一刻在爱情面前真的有些不自信了。玛莉琳的世界似乎真的比他的丰富,但她是爱他的呀!爱不应该是全心全意地专注而排它的吗?他自己就是这样的呀,他爱玛莉琳就决定和有婚约的表妹退婚,还想留在英国永远陪伴她。胡思乱想了好久,都无法自拔,他决定和玛莉琳好好谈谈,也许她就是贪玩,并没有和其他人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这样想着,他无力地走到楼下,坐到钢琴旁心不在焉地胡乱弹奏起来。忽然,电话铃响了起来,月白心头一热,也许是玛莉琳想起他今日硕士答辩来寻问和祝贺,他又从失落转回惊喜,接了电话,却是琼斯教授,教授先恭喜他答辩顺利,不久就能拿到学位了。然后说,早晨月白走后,学校来电话通知他要去美国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议,然后打算趁着放暑假去各地转转,大约一两个月时间,他现在已经到机场了。月白放下电话,复又失落起来。天渐渐黑了下来,月白没有开灯,他坐到沙发上,让黑暗将自己包裹起来,闭上双眼,半梦半醒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个白嫩的小女孩穿着中式的小红棉袄,张开小手,向他跑来。却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满身是泥,她却没有哭,看着他甜甜地笑起来。月白忽然睁开双眼,想起好久没有接到梅妤和家里的信了。他的那封退婚信应该寄出快半年了,怎么梅妤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至少母亲会有所表示,肯定会来信骂他一通的,他当时头脑发热,情之所致,不顾后果地写信给梅妤,完全忘了顾及父母的态度。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后背发凉,他要面对全体家人的责难甚至唾骂。虽然两国之间的通信最快也得二三个月往返一次,中途还常有丢失的情况,但他来这里五年,梅妤总是常常来信。每隔三个月左右他总能收到的。现在国内已经不打仗了,信应该比前几年准时和少丢失才对。莫非家里出了什么事?他突然有些惶恐起来。坐立不安地来回踱起步来。已经很晚了,玛莉琳还没有回来,月白决定先给家里写封信了解一下情况顺便报告学业顺利和要继续深造,不能回国。感情的事,他想先不提,等待和玛莉琳谈完再说。直到月白写完信,又等了一会儿,玛莉琳才回来,月白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迎出门去,看到玛莉琳有些吃力地走上楼来,身上一股酒气。她还是那么美,两颊的红晕,映衬得小脸艳若桃花。月白忽然想起了崔护的那首诗《人面桃花》,“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个人面真的要从他的世界消失了吗?月白不敢往下想,见玛莉琳走路有些踉跄,他连忙上前扶住她,温柔地说:“这么晚,还喝了酒?”玛莉琳看看月白,冲她笑笑,“白月亮,我今天很开心,摩托车风驰电掣的感觉比骑马还要爽。”月白见她很大方地说出这些,心想她倒是蛮坦荡的。月白扶她进到房间,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忽说自己口渴,月白去楼下厨房给她倒水回来,她已经歪着头睡着了。月白轻轻地将她抱到床上,轻柔地抚开她脸上的头发,吻了吻她的额头,见她睡得很沉,没忍心叫醒她,放好水杯,走回自己房间。他想明天是周末,可以不到学校去,正好可以谈一谈。月白疲惫地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思绪一会儿想着国内的家人,一会儿又飞回到玛莉琳身上,第一次感到人生的题目是这么难解。迷迷糊糊地躺到天光微亮,他就起身,先去玛莉琳的房间见她还在熟睡,杯里的水没有了,心想可能半夜渴醒喝了,她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难受的。先去外面把昨晚写的家信寄了,回来去到厨房蒸了鸡蛋羹,又准备了其他早餐吃食,回到楼上见玛莉琳从洗手间出来就喊她去楼下吃饭。玛莉琳也感觉自己有些饿了,两人就一同下楼来,吃了两口鸡蛋羹,玛莉琳说奇怪,她今天并不觉得鸡蛋羹像上次那样美味了。月白尝了尝,好像忘记放盐了。就直截了当地对玛莉琳说:“玛莉琳,我这几天见不到你,有些神思恍惚。尤其是昨天,我去找你,见你和其他的男子很亲热地在一起。”“噢,是的,我很爱他们。”见她这么直接,月白有些恼怒:“你是爱我的,怎么可以再说爱别人。”“我爱你,也爱别人。这不矛盾啊。”“怎么能说不矛盾,你是我的,你只能爱我一个人,就像我只爱你一样。我有多么爱你,难道你感觉不到吗?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我的家人、朋友甚至我的生命。”“噢,不,不是这样的,我们都是独立的,我需要很多很多爱,我也会给予很多很多爱。就像我爱我的小白,还有阳光、小草、鲜花;音乐、绘画、建筑这一切自然的景物和人一样都是美丽的,都是我爱的。我爱一切美好的东西。但不能因为爱,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他们是他们自己的。我不能独占。”“可爱情是自私的,具有独向性,不能和他人分享。”月白说着,有些激动起来。“不是这样的,白月亮,我爱你,但我不属于你,我只属于我自己。我还爱其他优秀美好的男子,我不能只爱你一个人。”“可我要娶你为妻的,我们要终生厮守,这其中怎么能容得下其他人呢?”“不,我不想结婚,不想成为谁的妻子,我只想做我自己,好好享受爱与被爱。人生这么短暂,爱这么美好,为什么要将自己禁锢于一个人身边呢?”“可一个人如果爱很多人,那爱不是太敷衍和浮浅了吗?你能为所有你的爱人同生共死吗?”月白愈发激动地说道。“我为什么要为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我爱他,就如同爱花草一样,我们是共生关系,如果他遭遇不幸,我只能为他感到悲痛和惋惜,但我不会为了拯救他而牺牲自己。在上帝面前众生是平等的,就该好好享有自己的那份权利。”“你这是泛爱主义,根本不是纯洁的爱情。”月白满脸通红,好似被人侮辱了一样。“我是自由主义,我要随心而活,我要将我的生命尽情燃烧,而不是被某些约定俗成的观念所束缚。”玛莉琳也有些激动起来。“中国有句俗语,‘玩为者必自焚’,你这就是在玩火。”“我正是喜欢燃烧我的生命啊。”两个人都很激动,各不相让。月白第一次发现玛莉琳是如此的固执。原来天真的外表下竟有着如此对人生对爱情不一样的解读,而且根深蒂固。月白绝望了,他自以为自己的思想比所有同龄人都成熟,却没想到刚刚二十岁的玛莉琳甚至比自己要成熟得多。“不敢苟同。”月白说完痛苦地走出门去。在他的内心里爱是神圣的、唯一的,怎么可能和他人分享,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还有玛莉琳这样想法的女子,和许多人一起谈情说爱,那叫什么?中国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那是旧的封建糟粕,月白早已对此嗤之以鼻,他是新时代青年,在他内心中早已决定此生只娶一个相爱的女子。人在情绪低谷时常常容易想起故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当初对梅妤感情的转移和背叛有些可耻,虽然和对玛莉琳的爱有所不同。他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梅妤太内敛了,他们的感情更像兄妹,没有男女之间那种身体的吸引。但做为妻子,不单是男女情爱这么简单,还有家庭责任、生活习惯、文化背景、亲人之间的往来,这些因素累加无疑梅妤是最合适的。他不能只是靠单纯的男女之爱过一辈子,他是男人,他这一生还要做许多许多事。边走边想,不知不觉走到他以前住的房子街区了。忽然想起好久没见达仁了,就径直来到了以前的房子前。按了门铃,房东太太开的门,见是月白,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的样子。月白和她寒暄了几句,因为心情不好,也无心多说什么,房东说达仁和淑慧都在,他就上了楼。达仁和淑慧的房间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放着几只箱子。月白这才想起,淑慧已经毕业了,她要回国了。就问达仁:“你也要一起回去吗?”达仁说:“是的,我也无心要更高的学位了,只是为了陪她,才多留了一年。”他倒了杯水递给月白,看他面容憔悴了许多,头发有些乱,衣服也皱巴巴的,完全失去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才子风采,不免有些心疼。淑慧见他这样,知道他有话要对达仁说,就说:“你们谈吧,我去和房东太太买菜,今天给你们做点家乡菜。”月白感激地看了淑慧一眼,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淑慧走后,月白说:“达仁,我上次让你帮我寄的信也早应该到了,怎么没有接到回信?”“咱们先不说这个,”达仁说道,先说说你的情况。”“我想我应该和玛莉琳分手了。”月白说道。面对好友他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见到月白第一眼,达仁就基本上猜到了,当初得知他和玛莉琳恋爱的时候,他就想劝月白,但深知月白是个容易为爱痴狂的人,他一旦为爱冲昏了头脑,五头牛都拉不回的,你若是劝他只会适得其反,只能待他自己想清楚。“我刚刚才了解到我们对爱的理解完全不同,她是个泛爱主义者,她可以接受很多人的爱情。”月白又有些激动起来,“这在我是完全不能想像的,爱情应该是纯洁和唯一的,不是吗?”达仁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是的,月白,在我们心中爱情具有排他性,爱人应该是唯一的,或者严格点说,在恋爱中的人应该是唯一的。如果一段爱情彻底死了,才可以重新开始新的恋情。”“是这样的。”月白附和道。“但是有一些人,不只玛莉琳,存在这样的观点,爱情需要新鲜感,不能只存在唯一的爱人,他们把爱情当成一种滋养生命的东西,要很多不一样的人来提供这种营养。这些西方贵族中这种想法很有市场。玛莉琳有选修我们的绘画课程,他在我们系里就有恋爱的对象,这个我和淑慧一开始就知道,但见你当时的状态,我觉得告诉你还不如有一天让你自己了解。”达仁像个大哥哥一样语重心长地说道。月白弯下身子,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抓着,懊悔地说道:“达仁,我是不够稳重,容易为爱昏头。当时一冲动就给梅妤写信退婚,也没想想后果,不知家里现在怎样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达仁听了,回转身走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月白,“我知道你有一天一定会后悔的。”月白接过信,竟是自己写的那封退婚信!“我根本就没有寄。”月白激动地握住达仁的手,不知说什么好,他一下子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达仁道:“知我者达仁兄也。”

这日的午饭摆在达仁房间的小阳台上,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蓝天白云映衬下每个人都显得格外清爽。五个人开了瓶红酒,房东太太已然与淑慧和达仁处成家人一样,所以她有些感伤,淑慧也怕他们走后房东太太未免孤单,就极力在寻找合适的中国学生来这里租住。月白虽说失恋,但又得知可以继续和表妹的婚姻,虽说与表妹的感情不似与玛莉琳的男欢女爱那么的令他陶醉,但毕竟两小无猜,心中多了份踏实感。受过情伤的人可能最想要的就是这份踏实吧,不必担心某天醒来,爱情已不复存在。因此心情已有所平复,吃着鲜美的中国味道,忽然唤起了他久违的思乡之情。家乡的山水、慈爱的父母、温柔的表妹……酒意正浓处,他忽然站起来宣布:“达仁兄,我要同你们一起回国。”达仁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月白本就是性情中人,又有些恃才任性。倒是淑慧问道:“不考博士了,大才子?”“不考了,学无止境,学位不等于学问,坚持学习没有学位又如何?天生我材必有用。”达仁又看到了那个神采飞扬自信从容的郑月白,心里感到无比欣慰。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