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伟出事的那天,是我二十岁生日的前两天。

我本来并不打算庆生的。父母在遥远的浙江打工,我在这座城市里也举目无亲,老家与我相依为命的祖母也于两年前去世了。即将二十岁的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独行侠一样,飘在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里。

老实说,我并不十分喜欢过生日,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是特别值得庆贺的事。不要说别人还记得我二十岁了,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想忘掉自己。

我翻了日历,知道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我就计划着在那一天里,玩躲猫猫的游戏,一下子从大家眼中消失掉!

自己偷偷一个人跑出来,到南山植物园去看看那些花花草草。暮春时节,草长莺飞,山上的风景应该很美。看完那些花花草草,我也不会沾花惹草,两手空空,慢慢腾腾地“滚”下山来,在上新街那里坐索道,钻进那个吊在空中的大铁箱子里,在叽里咕噜的机械摩擦声中横跨长江,然后去逛解放碑。

在步行街上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无所事事的走走看看,走累了就去靠着那座著名的解放碑的基座,懒懒的晒着太阳打望,看满街的美女。这些日子,天气有时温暖得过分,有些美女已经迫不及待穿上了漂亮时尚的短裙,露出她们的美腿,在温暖的阳光中踏着各自的步调,朝着各自的方向,来来往往,就像一条条美人鱼,在空气中快乐地游来游去,看着赏心悦目。我就望着那些美女发呆,一直看到心满意足才起身离开。

然后在路边随便找一家小餐馆,要两盘自己最爱吃的红烧带鱼,大吃特吃,最好还来两瓶啤酒,把自己灌得半醉半不醉的。

酒足饭饱之后,打着嗝来到朝天门。

周末,到江边来玩的美女帅哥不计其数。我就随着人流来到两江交汇之处,在河滩上捡起特圆的那颗鹅卵石,用力砸入江中,大骂一声“去他妈的二十岁!”让一江春水把过去那些快乐和不快乐的往事统统带走,然后在那些美女帅哥们异样的目光中转身走掉!

坐上一辆老掉牙的公交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颠簸老半天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到学校。晚饭也懒得吃了,趁着夜色悄悄溜回寝室,借着酒劲倒头便睡。第二天早晨起来才告诉“王八蛋”“活见鬼”他们这帮家伙:“老子也二十岁了!”。

但我的计划却没有能够实施。在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个人清楚的记得我二十岁的生日。这个人就是伟。他说,二十岁是人生的一道门槛,迈过这道门槛,就真成大人了,再也不是懵懵懂懂的小孩,应该好好的规划自己的未来。他非要给我搞个生日聚会不可,说要以此来纪念过去的岁月,展望未来的人生。

伟是我最好的哥们,我们亲如兄弟。他是我老爸战友的儿子,比我大1岁多,从小到大,都像亲哥哥那样关照着我。我们小时候正是港台的武打片和警匪片风靡之时,我就学着那里面流行的叫法,把伟叫着“老大”。

“老大”在西政读大四。他是一个很有才气的男孩,长得高大帅气,对人特和气,吉他弹得极好,唱歌十分动听,很有音乐天赋。我们一起演唱自创的歌曲《兄弟》,曾在本地校园之春歌手大赛上获过奖。那首《兄弟》,是由伟作曲,我写歌词,灵感就来源于我们一起的成长经历。

他的歌声和琴声有一种动人心弦的力量,让许多女孩为之着迷。就我知道而言,至少有不下十个女孩倾心于他,曾向我打听过有关他的情况。他几乎算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那种男孩。

但他却并没有滥用他的魅力,单单只对川外英语系那个叫周慕薇的女孩情有独钟。周慕薇来自XJ天山脚下的一片绿洲,是个十分可爱的人儿。可能是得益于那里的民风吧,她能歌善舞,非常爱好文艺,和伟是高山流水似的知音。

伟和周慕薇成为恋人后,我仿佛多了一个姐姐,周慕薇十分漂亮温柔,对我也很关心。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姐姐没有死去,能够长大成人的话,就应该长成她这个样子吧!

所以我对周慕薇竟然特别的亲切,仿佛就像遇到了一个离散多年的亲人。我们经常聚在一起,大家相谈甚欢。

伟那时正满怀梦想,沉浸在甜蜜的爱中,沉浸在对音乐的美好憧憬中。

他不止一次和我讲过,准备毕业以后就随周慕薇到XJ,翻过天山,穿越戈壁,走进那片神奇的土地,走进大漠深处的绿洲,到那些能歌善舞的人们中间,去接受音乐的洗礼,去追寻他的梦想。他说现在不是正在搞西部大开发吗?西部不但是资源的富矿,也是艺术的富矿。那里的人们唱歌跳舞都极具天赋,歌声犹如天籁,舞姿淳朴自然。我看过周慕薇的舞蹈,知道伟所言非虚。他说“西部歌王”王洛宾是他的偶像。他要踏着先贤的足迹,去实现他的梦想!

我虽然也十分喜欢音乐,但我并不想当个音乐家,我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天赋。我在我的人生里,究竟该干些什么,又到底能干些什么,我还没有仔细想过。

不管我愿不愿意,二十岁已经迫在眉睫了。一周前,伟和周慕薇就一起就开始给我张罗起来,准备到南山上找农家乐,搞一个生日party。

伟说这样安排开销不大,大家又能够玩得开心,很不错。他们都挺忙的,还要为我的生日聚会操心,这让我很过意不去,觉得太麻烦他们了。那天我们一起爬歌乐山,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应该的嘛,我们是兄弟!二十岁,正当青春年华,应该好好庆贺一下。只要你过得快乐,我们也快乐呀!”伟轻轻拍拍我的肩,周慕薇也回头一笑,令我十分感动。

我从小在老家成为孤单寂寞的留守儿童,与我相依为命的只有年迈的祖母,在我二十年来的人生中,亏得有伟这个朋友,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孤僻的一个人!

我们一行数人穿过川外后面的那条早已废弃的铁路,沿着林荫道,向歌乐山上爬去。

暮春时节,山上那些松树和杉树长出了嫩绿的新叶,绿莹莹的松针在阳光中闪闪发亮,路边的香樟树更是绿意盎然,迎风招展。山林中,有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也迫不及待地长出新叶来。那一树树鹅黄的嫩叶在树林黛色的背景下尤显生机,仿佛在向人们昭示,一个生命旺盛的季节到来了!

那天周慕薇叫了她川外的几个小师妹和我们一起爬山。一路上,那几个女孩叽叽喳喳的,活像春天里的一群小麻雀。我感觉气氛很好,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

这一切都被伟看在眼里。我们在杉木林中的厕所里撒尿时,他就笑着问我,是不是对哪个女孩有意思。我却笑而不答。伟说,兄弟你要稳住,有一位神秘的嘉宾将在你二十岁的生日聚会上出现,一定会给你带来惊喜的!

“老大,到底是谁嘛?”我的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

“现在保密,到时你就自然知道了,反正那肯定是十分受你欢迎的人!”伟仍旧卖关子。

我本来对自己的生日聚会并无多少热情,但经伟这么一说,我竟然对那场聚会有所期待了。

从杉木林中的厕所出来,阳光很灿烂,爬山的人络绎不绝。

周慕薇和那几个女孩站在路边等我们。她们在明亮的阳光中,说着笑着,气氛很好。尤其那个长发披肩的女孩,正眉飞色舞地高谈阔论,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

在悬崖边用水泥柱子支撑起来的登山步道上,我走走停停,一边看山下的风景,一边看抗战时那些名人留在石壁上的题刻,就落在了后面。

“刘明,快跟上啊。”周慕薇朝我挥手喊道。

我于是加快步伐,超越了我前面学生模样的一对情侣,跟上了大部队。

我不知道周慕薇和那个长发披肩的女孩说了什么。我跟上他们时,她就主动来和我说话。

“帅哥,学医好不好玩嘛?”

“我觉得并不好玩。”

“听说你们还解剖尸体,是不是真的哟?”她很怀疑的望着我。

“确有其事。”想不到她竟问我这个问题。

“那特恐怖吧?想想都让人害怕。”她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怕倒不是很怕,一群大活人在那里围着呢!但那确实不太好玩。干了那事之后,三天都不想吃肉,心情阴郁得不行。”我如实说到。

“我们班上有个胖美女,怎么减肥都没有成功。有天她突发奇想,要用上解剖课来减肥。不但我们班上解剖课她特别积极,从不缺课,就连其他班上解剖课她也跑去看,以此来抑制自己吃肉的欲望!”

“她减肥的方式真够特别的啊!”

“一学期下来,她都没有吃过几次肉,体重掉了三十多斤。哪知减肥减过了头,竟然变成了一个瘦骨嶙峋的人。”

“世间竟有如此可爱之人,真是笑死我了。”那女孩止不住笑。

“她减肥倒是成功了,而且把解剖学得滚瓜烂熟,考试居然得了满分,在学校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因为据说近十年,还没有哪个专科生把解剖学考满分的。”

“恐怕也从来没有哪个学生用如此奇特的方式来减肥的!听你这么说,其实学医蛮好玩的嘛!穿着白大褂,想想自己就要成为白衣天使了,那种感觉肯定很好。”她凝望着我,一副很向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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