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鲜红月牙顾昔年(2 / 2)
某日他在昆仑要饭时,正巧路过云府。看见那日的“白无常”被一个细长吊梢眼的男子拴住,少年泠言初一声不吭地站在身侧。
云泠月满脸是血地抬头说了句话“老疯子,你也配为夫,配为父!”
她远没有现在气定神闲,疯了一样扑上去想咬云怀盛,被一脚踹回原地。
“他妈的,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忤逆父亲!”
手脚和脖颈上都是锁链,云泠月变回原身龇牙咧嘴。身形庞大的白狐弓起脊背,尾巴犹如龙腾,在日暮下尤为可怖。
“小弦,不能这样。”泠言初冷冷地施术给她扣上一个嘴套,木偶一般机械。
“不乖。”
孟寒迟看见他脖子上也有一条白银锁链,但是不像云泠月一样沾满血,更像是饰品。
“呸,像条狗似的。”云怀盛啐了一口,云泠月再低吼也伤不到他分毫。
等天完全黑了,云怀盛和泠言初走后,他蹑手蹑脚用破饭碗作临时法器,终于解开了禁制。
但是毕竟他还不懂更为精密的术式,掰了半天也没有给那锁链打开。
地上的白狐突然开口问了他一句话:“孟家人?”
孟寒迟打了个寒战:“孟,孟寒迟。”
云泠月变回少女模样,舔舔手背道:“你这凡人天资不错。”
孟寒迟哆哆嗦嗦收了手:“过过过,过奖。”
“不过你想解这个光有破碗可不行,得需要更强的媒介。”云泠月右手一抬,一把水光般明朗的袖刀赫然抓在她手中。
刀身流畅,霜刃锋利,刀柄刻画着白狐兽面,铭文“岁”。周围银闪闪的花纹繁杂,像是远古的生命正在沉眠,依旧威风凛凛。
下一秒云泠月把刀扎进手腕,仍是面不改色地在血肉里剜来剜去。
孟寒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的血没有味道,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割肉刮骨,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挖了半天孟寒迟才看见她的骨头上还有一根生锈的锁链,只见那刀轻轻一挑,便断了。
“论术媒,血算得上是前三了。”她笑着捏出兰花指展示道。
“跟你弑父是一个道理,破这种顽固的东西,要么伤人,要么伤己。”她低头舔了舔自己的血肉,没了禁制压迫,月光洒下刀伤瞬间愈合。
孟寒迟被这句话定住一动不敢动。
云泠月抬头眸中含光,轻声道:“你看今日月色何等宜人。”
天上漆黑,只有一轮血月牙,两头弯弯,犹如刀锋,笑得恐怖狰狞。
孟寒迟认真地点头:“旁,旁边还有颗星。”
云泠月笑着:“多嘴。”
她指着红月道:“凡人好生赏着吧,等你再想看这个就得等两千年后了,恐怕你这小身板啊……”
“我一定会活到那个时候。”
孟寒迟突然坚定,但不敢离云泠月太近道:“我要等到人们知礼守礼,而不为礼所缚的一天。”
“不让礼为奸人所用,颠倒黑白。”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平生第一回握紧了拳头。
云泠月不再笑他,而是抬头望着血月道:“等着坐享其成吗,凡人?”
孟寒迟一愣,立刻热血沸腾道:“那,那当然不是,我,我也会努力的。”
云泠月从腰间抽出一根断了半截的毛笔,扔给他道:“谢礼。”
然后她满眼嫌弃地瞥了眼那碗:“以后别拿着个破碗作术了,给学五行术的丢人。”
自此一别,孟寒迟才知道那笔会在纸上书写任何他想知道的术式。在昆仑的时候,他经常偷偷去云府请教被拴着的云泠月,两人才逐渐熟络。
文韬武略再无用处的孟寒迟终于通过五行术正式走了修行之路。后来没人记得北疆孟氏的弑父逆子,世上只有琉璃半仙孟寒迟。
辰启的逆子像被后人踩踏,唾骂,不少父母都在它前面教育自己的小孩。孟寒迟则在辰启享有盛誉,连曾经一度被嘲讽的“胖”,也成了平易近人的代表。
至于投入棠齐青麾下,是他对当时血月下发愿的终践。
棠齐青赐他一件紫衣,因为紫衣为贵,重回北疆的孟寒迟再不落魄卑贱。
云泠月打了个呵欠,慨叹道:“咱俩得认识一百多年了吧。”
“何止经年啊,橘子。”
孟寒迟的动作轻柔,转身用霁夜浮晴笔在她额间一点道:
“好梦。”
红凝成结,三声鸡鸣影皆散。云泠月双瞳起了海啸,那是冰川迭起的蓝。
弹指一挥,瞬见梦颜,却迅速散去。
等醒来之后,这次的梦她还是会全部遗忘,但以后不会了。
霁夜浮晴,历经百年的孟寒迟终于解开了她身上最后一道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