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01

十月十六日,暮雨阁大门外的“生死簿”上,没有意外地写出了“沈忘川”三个字,据说还是戚路远亲手写下的。

消息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四下传播,仅仅过了一天,便几乎传遍了整合江湖,引起一片哗然。很多人都在幸灾乐祸,“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眼”,永远是好事者最喜欢的戏码。

沈忘川自然没心思理会这件事带给江湖的震动,他要面对的可不只是“阎王”。从扬州府到宝文府,原本三天的路程,来了十一波人想杀他的人,虽然都被秦观楚拦下了,但也让他们身心疲惫地比原计划多花了一天时间才赶到。

不过,沈忘川至少现在的心情变得轻松一些了。一方面,他知道阎王要杀自己的消息应该已经公示出来了,很快便会传遍整个江湖。那些试图阻止阎王出现的人,唯一的方法就是抢在阎王之前将自己杀掉。尽管这样会让自己的面对更多的敌人,但至少那些人不会再去针对辛百灵。

另一方面,沈忘川已经到了宝文府,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人——“妙手神医”薛九命。薛九命的江湖地位极高,是个特殊的存在,你可以不跟他做朋友,但一定不要跟他做敌人,除非你可以肯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求上他。毕竟,薛九命是号称可以跟阎王抢命的人,不管受多重的伤,只要一息尚存,薛九命就能妙手回春。

秦观楚摇着头说道:“费这么大功夫,不说九死一生也算历经磨难,你就是来找薛九命的?难道你指望阎王还能留你一口气,等着薛神医救你?”

沈忘川回答道:“我还本书要给他。”

秦观楚哭笑不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拿着过去的几天时间,去杀辛百灵不好吗?”

沈忘川笑道:“这是一本涉及医道的古籍。宝剑配英雄,宝马配好鞍,这种书只有在薛神医手上才能发挥价值。”

沈忘川又道:“活着的意义就是做你应该做,也想做的事,否则活得再久也只是虚度。其实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在人生走到终点之前,再去一次神农谷。因为那是我唯一去过的,暮雨阁以外的地方。虽然只有九个月,却是我爹陪在我身边最多的九个月,是我们最像普通的父亲和儿子一样相处的九个月,也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九个月。”

沈忘川出生时便有隐疾,经脉错乱。

三岁时,沈沧带着他曾四处寻找名医。几乎所有的郎中看后都束手无策,断言沈忘川活不过八岁,直到拜访了薛九命。那时的薛九命还没有今天这么大的名气,不过医术上的造诣已经很高了。

薛九命看过沈忘川,也没有十足把握,但他认为有个叫“百日疗法”的偏方,可以一试。于是,沈沧带着沈忘川在薛九命那里住下了。

这段时间,薛九命尽心竭力,经常白天调试药材,晚上通宵翻阅各种医典,把所有的精力耗费在沈忘川身上,仅凭这份态度就让沈沧感动。

经过一百天的医治,薛九命居然真的让沈忘川的病情出现了好转。虽然离完全治愈相去甚远,但却让沈沧兴奋不已。为了表示感激,沈沧拿出一本医书《膏肓经》赠与薛九命。这本医书是沈沧无意间得到的,作者也不知是何人。沈沧对医术一窍不通,便将这本医书送给薛九命,也只是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不曾想,这本《膏肓经》却为薛九命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让他在医理方面有了很多突破。薛九命欣喜若狂,继续留下沈沧和沈忘川两父子,并将《膏肓经》里的收获,应用在沈忘川的医治上。

又过了半年,居然让沈忘川彻底摆脱了先天隐疾的威胁,尽管依然无法习武,但至少性命无忧,这对沈沧来说已经算得上达成心愿了。

而薛九命也因为这本《膏肓经》,医术更加精进,得到了一次脱胎换骨般的蜕变,有了今天“神医薛九命”的名号。

沈沧两父子在神农谷前后呆了九个月,回到暮雨阁后,相互间的联系也并未中断。接下来的五年,薛九命每年都会炼制一颗固本培元的丹药,派亲信的弟子送到暮雨阁,直到沈忘川度过八岁生日。

两个月前,沈忘川无意间又获得了一部针灸古籍,他自然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交给薛九命。可惜当时有事耽搁了,一拖便到了现在。

刚好碰到辛百灵闹出这么大的事,沈忘川再次面临生死攸关的考验。便想到了神农谷,想到了薛九命,心中重游神农谷的想法愈发强烈,让沈忘川一刻都不想多等。

神农谷在宝文府的城东郊外,“神医”薛九命的庄园便在这个小山谷里。环抱的围墙圈着七八座院落,间隙的空地都是成片的药圃,散发着各种药香。薛九命和他的徒弟们都生活在这里,自成一个村落,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静。

薛九命的徒弟白术,早早便在外面等候沈忘川了。白术是薛九命的开山大弟子,也是沈忘川最熟悉的一个。给暮雨阁送药的那五年,都是白术奉命前往的。白术对沈忘川很是热情,一面带着他去见薛九命,一面招呼着下人准备饭菜。

看到沈忘川,薛九命也很高兴,当年沈忘川在薛九命这里治了九个月的病,当时离开的时候是四岁,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一别二十年,让他唏嘘不已。

沈忘川拿出那本针灸古籍奉给薛九命,说道:“两个月前,有人跑来暮雨阁,想委托我们帮他杀个人,委托费的银两差了点,就加了这本书。小侄一看跟医道相关,就想到了薛伯伯,也不知道书中内容能不能给薛伯伯一点帮助,总之在小侄手里毫无作用。所以,趁着这次出来,便将它带给您。”

薛九命接过书,迎着采光处,捧起来仔细看了看,语气中有些许惊喜地说道:“先不论书中记载的内容怎样,单从品相上看,确是古籍无疑。贤侄,有心了。”

说罢,薛九命突然长叹一口气,随手将书放于桌上,对沈忘川说道:“贤侄啊,这两天,到处都在传阎王要杀你的事,可是真的?”

沈忘川点了点头,简单讲了讲事情的原委。

薛九命懊恼道:“贤侄糊涂啊,辛百灵是出了名的任性,容易头脑发热。但事情有多严重,贤侄心中应当有数,怎能也由着她去,真把委托交给阎王,拿自己性命去与她做意气之争?”

沈忘川笑道:“小侄明白,只是身不由己,个中缘由恕小侄不便跟薛伯伯细说。”

薛九命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想必又是你爹或你爷爷定的规矩,你暮雨阁就是规矩多。”

薛九命一脸怜爱道:“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你其实不用背负太多家族的意志,这辈子更没必要活在你爷爷和你爹的规矩里,你有你的人生。老夫与你爹交好,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身上有很多让人敬佩的品质,但老父也不希望你成为跟他一样的人。

到了我这个岁数,勉强算的上阅人无数,才发现简单而又执着的人,是这世上最可敬最可怜却也最可怕的人,尤其是当执着,还成为了固执。偏偏这样的人,你家三代就出了两个。”

沈忘川洒脱地说道:“薛伯伯不必忧心,当年人人断言我过不了八岁。还好有幸遇到薛伯伯,活到了今天。即便此次在劫难逃,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算是赚到了。”

薛九命怒道:“说什么丧气话,天无绝人之路,真是和那阎王对上了,也不能未战先言败!如若不行,你就住在老夫这里,我薛九命的武功不值一提,但却有保你的办法,便是天机老人亲来,也近不了你身!”

沈忘川见薛九命越说越激动,心中一暖,微笑不语。

白术在一旁也自信满满地插话道:“师父说的是,沈老弟不必担心,神农谷虽不如暮雨阁里机关重重,但也有御敌自保的手段,施展起来,任谁也难进半步。阎王索命,不过半月之期,你不如就在谷里住上半个月,过了阎王的委托期限,不就好了?”

这一番话话让沈忘川和秦观楚大感意外,没想到薛九命竟有把握对抗阎王,沈忘川正欲说话,有下人快步走了进来,向薛九命行礼道:“师父,谷外有一男一女求见,女的自称辛百灵。”

薛九命闻言,目光看向沈忘川。

沈忘川笑道:“无妨,让她进来吧。百灵的脾气我知道,可能现在她比谁都后悔。”

“唉,”薛九命叹了口气:“都是孽缘,都是欠下债!”说着朝下人挥手示意,让他去带人进来。

不多会,辛百灵过来了,同行男子正是柳边。

柳边走到前厅外就停下了脚步,也不跟任何人有交流,就像一个局外人。辛百灵独自走进前厅,向薛九命行礼问候。薛九命冷着脸,鼻子里哼了一声便当是回应了。

对薛九命的态度,辛百灵毫不在意,只是转身看向沈忘川,语气生硬地说了句:“我跟你一起吧。”

沈忘川柔声说道:“你这样只是白白多搭一条性命,你不用后悔,也不用自责,其实我不怪你。”

辛百灵嘴上仍不服软:“是我闯的祸,我也不逃避,大不了就是一死。管他阎王老子还是天王老子,真找上门来,我跟他好好说,能解除委托皆大欢喜。若是不行,最差不过就是跟他拼死一搏。总之你放心,再怎样我也不会死在你沈忘川后面。”

沈忘川静静地看着辛百灵,温柔地说道:“何苦呢,你我从相识,到定下婚约,我一直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既然选择了你,就选择了你的不让须眉、飒爽巾帼,也选择了你的冲动任性、不计后果。优点我受益,缺点我受损,都是我的选择,这才是公平。”

又听到了薛九命的叹息,沈忘川和辛百灵相对无言,一人目光温柔,一人红了眼眶。

02

与沈忘川跟辛百灵的爱恨绵绵相比,神农谷外的一片密林中,气氛更加剑拔弩张。两伙人正在对峙,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架势。

其中一伙也就八九个人,个个身形矫健,目光凌厉。领头的是个锦衣华服却面色阴翳的青年男子,是蜀中唐门凶名显赫的唐七。

“又是一帮青龙会的狗,在老子面前装啥子装?张士礼,老子跟你讲,你们青龙会在唐门搞手脚的账还没跟你算,你娃儿最好爬开,不然要你们一个都不得活!”唐七说起话来声音尖细,透着一股渗人的狠毒,言语间充满不屑。

对面一群彪形大汉,足有二三十人之多,被叫“张士礼”的汉子,虎背熊腰,豹眼狮鼻,咧着一张大嘴笑道:“唐七公子好大威风,带着唐门精锐果然说话都硬气,就不怕风大闪了七公子的舌头。”

唐七一副懒得正眼看张士礼的表情,说道:“唐门从来如此,不像你们小小的寒血帮,如今被青龙会吞并,才能狗仗人势,换做以前你敢在我面前放个屁?”

唐门暗器和用毒名扬天下,比暗器和用毒名声更大的,却是唐门的睚眦必报。所以江湖上一直有首歌谣:“绕路暮雨阁,莫打唐门蛇。惹上青龙会,寸步走不得。”意思很好懂,其中“莫打唐门蛇”,一方面讲的就是在唐门地界上,哪怕是条蛇也最好别去打,避免无意间结怨。另一方面也是用“蛇”暗指唐门阴毒。

因此,唐门弟子行走天下时,大多都让人敬而远之,生怕一不小心就引来杀身之祸,这也使得唐门弟子越发骄横跋扈。

这次唐门来抓沈忘川,为的是唐芊芊的死。

带队的是唐门刑堂的唐七,也是江湖上让人闻风色变的一号人物。论身手稳居唐门前五,而且为人阴险,做事不择手段。就连唐门弟子提起他都小心翼翼,得罪门主最多就是个死,得罪唐七会让你生不如死,又求死不得。

在唐门眼里,无论对内还是对外,唐七都是一把锋利且好用的刀。

张士礼原是寒血帮帮主,鼎盛时期手下一两百人,寒血帮也算中型帮会。张士礼自身武功不俗,一把铜锏威震黄河两岸,说是地方一霸也不夸张。但若是放在唐门这样的豪阀面前,还真是不够看。

唐七冷嘲热讽,张士礼倒是不急不躁,说道:“七公子倒不用这么大敌意,你若真要动手我们也只能奉陪。实不相瞒,我青龙会还有增援在赶来的路上。七公子当然不怕,但如此一来,你我双方只是两败俱伤。你们来神农谷是为了沈忘川,我们来神农谷也是为了沈忘川。对我们而言,只是要沈忘川死,他死在谁手上,怎么死都不重要。既然我们目标一致,又不冲突,完全可以摒弃成见,精诚合作。

大家都是办事的人,犯不上相互为难,至于青龙会和唐门之间的过节,等以后上头有了定论再说,何必现在就打死打活。”

唐七冷笑道:“小小神农谷,我便是冲进去又奈我何?还用跟人合作?”

张士礼看似粗犷,其实心细,笑道:“若是硬闯,神农谷当然挡不住,但这些年薛九命救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先不论多少人会为他拔刀相助,就是那些说三道四的唾沫星子招架起来也是烦心的事,又何必去惹这一身骚。”

张士礼看向唐七,接着说道:“咱们先礼后兵,以青龙会和唐门两家的声威向薛九命施压,还怕他不将沈忘川送出神农谷吗?”

唐七踱步略做思考,冷声说道:“下拜帖!”

拜帖送进神农谷,薛九命看后随手传于众人。内容很简单,恭维两句之后便是要求薛九命交出沈忘川,言辞狠厉,态度强硬,威胁之意跃然纸上。

薛九命扫了一眼众人,才缓缓开口:“唐门和青龙会居然走到一起,还联合向老夫发难,这说出去还真给神农谷长脸啊。”

沈忘川轻声道:“青龙会和唐门之间也有宿怨,如今联手,不过是审时度势之后,挑个软柿子而已。”

暮雨阁的影响力有一半来自阎王,如今阎王成了沈忘川的索命人,威慑力自然大打折扣。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人情世故不外乎趋利避祸,自古如此。

辛百合看了拜帖,对沈忘川说道:“听说你来神农谷,一路被人追杀?”

沈忘川无奈地点点头。

辛百灵“刷”地一声拔出剑,反手刺向秦观楚,剑带龙吟,去势迅猛,直点秦观楚咽喉。

事发突然,秦观楚根本不及招架,只能急退躲避。或许是危急关头爆发出潜能,此刻的秦观楚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反应速度,剑锋几乎贴着肌肤划过,堪堪躲开。

辛百灵却没停手,又是追身两剑,招招狠辣。但躲过突然袭击的第一剑后,后面两剑秦观楚就从容多了,一退一转身,辛百灵两剑落空。秦观楚抽出铁笛,挥手将辛百灵还想追击的剑荡开,大喝道:“辛百灵!你又在发什么疯?”

沈忘川也没想到辛百灵突然发难,赶紧上前拦住,同样满脸疑惑:“这又是唱哪出?”

辛百灵冷眼看着秦观楚:“从扬州到宝文,旱路水路四通八达,仇家总却能找到你。一路被人追杀,不是身边有人刻意泄露行踪,怎会如此精准?你们就两人同行,不是你还能有谁?”

秦观楚被这么一问,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应。

沈忘川忙说道:“百灵不要胡闹,多亏秦兄才能到这,秦兄真要杀我,直接动手就是,何必费那功夫。若是怕担凶手之名,护我时漏个一招半式,找个替罪羊,也都是机会。”

辛百灵一愣,觉得沈忘川说的也有道理,但依然嘴硬地嘟囔道:“谁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说不定留着什么后手呢。”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辛百灵终究还是没再动手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快,薛九命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指着拜帖怒道:“瞎胡闹,这上面可是明白写着只给一个时辰,便要杀进来。大敌当前,你们还起内讧,先乱阵脚!”

转过头,薛九命看了看沈忘川,说道:“贤侄放心,老夫也不是吓大的,既然你到了我这,今日拼了这神农谷不要,也要护你周全。”

随即又看向白术:“白术且随我去准备御敌,把药丸先分给大家。”

说完,不管剩下的众人一头雾水,薛九命带着白术便往后堂走去。

远离众人后,走到僻静处,白术忍不住问向薛九命:“师父,真的要为沈忘川跟青龙会和唐门结仇?”

薛九命撇了一眼白术:“什么真的假的,这种事还跟你开玩笑不成?”

白术急忙低声道:“师父,您可要三思啊。青龙会和唐门不比阎王。阎王要杀沈忘川,咱们拼尽全力也无妨,毕竟以阎王的行事风格,杀人就是个买卖,目标死了他也就走,不殃及旁人。咱们神农谷就算阻挠一下,也没什么后患。”

白术略微停顿,接着说道:“青龙会和唐门可不一样,这是跟他们结梁子,咱们谷里还有这么多人,这要被惦记上了,可是满门遭殃啊!”

薛九命正色道:“沈家与老夫有旧,这次又千里赠书,如果让他在这出了岔子,老夫有何颜面立足江湖,百年之后又当如何面对泉下故人?”

白术犹有不甘:“当年医好沈忘川,救他一命已对他是天大的恩情。不但如此,师父还连续五年为其送药,固本培元,您不欠他沈家什么。何况,江湖本就生死有命,经暮雨阁之手而死的人又何尝少了,现在沈忘川遇此境地,也不过是无数普通江湖人都会面对的而已。”

薛九命不悦道:“当初没有沈忘川他爹给的那本《膏肓经》老夫也治不了他的病,更没有今天的功成名就。一饮一啄,皆有因果。人情就只有败完的,就没有还完的。

你也莫要觉得我等行医真就高人一等,杀一个好人和救一个坏人,谁的罪孽更深都不好说。老夫若是不管沈忘川,那就是杀人者的帮凶,岂不也是满手鲜血?”

薛九命说得毫不客气,白术连忙说道:“师父,弟子说这些也绝非是贪生怕死,只是对于诸师兄弟而言,此乃无妄之灾,对他们不公平……”

“好了!”薛九命打断了白术的话,训斥道:“休要再说了,我意已决,你们谁觉得不公,自行离开便是,脚在自己身上,老夫又不强留你们!”

白术不再说话,面红耳赤地跟在薛九命身后默默走着。

回到前厅这边,辛百灵那么一闹,秦观楚哭笑不得,气氛有些尴尬。沈忘川没精力管他们两个,只是独自来到柳边面前。

“我委托你帮我保护辛百灵平安度过十五,你做到了。还将她一路送到这里,已经超出了我的要求,你不再欠我什么。想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其实没必要蹚这趟浑水。”沈忘川说得很诚恳。

柳边空洞的眼神落在沈忘川身上似乎才有些许聚焦,也只有沈忘川他愿意开口说上几句:“当年我痴情于刀,一心只为武道登顶,想的做的都只求出刀更快更准。我做到了心无旁骛,也就成了孤家寡人。其实我不怪妻子情变,毕竟我心中也没有她,都是咎由自取。

但父亲、儿子因此枉死,却是无辜。我找到暮雨阁报了仇,世间便再无留念。那时你对我说,我欠你的,以后要还。我知你是怕我自尽,想让我留点念想。

这些年我每天在悔恨中反思,再没想过跟刀有关的事,这次再入江湖,却发现自己出刀更快了。可惜,再快的刀,也斩不断过往。对我来说,每天都太沉重,死,其实是解脱。

你不用管我,我已经决定陪你走下去,这辈子也算真正陪过一个人,也让我看看追魂索到底有多快。”

柳边缓缓地说着,沈忘川默默地听。可能柳边这几年讲的话,加起来都没有当下跟沈忘川说的多。沈忘川从柳边的言语中,却真正感受到了一种释然,便也不再多说。

此时白术回到了前厅,遵从薛九命的吩咐,给了每个人一颗药丸。同时,也揭秘了“神农谷”的御敌之策——燃放迷烟。

常言“毒药”,“毒”本就从“药”中来,是药也有三分毒,“毒药”不分家。为医者对症下药可以救死扶伤,若想做点手脚也能用药杀人。薛九命可以解毒,当然也能制毒。

身在江湖,薛九命很明白“人无近虑,必有远忧”的道理。为了预防今天这种局面,很多年前,他便在自己这片庄园的东南西北四个角上,放置了一个大铜炉。现在便是这些铜炉的用武之地,薛九命已经安排人手,在铜炉里焚烧他自制的草药了。

这种草药烧起来会释放大量的烟雾,并很快消散于无形,只留下一点淡淡的草木香。这种草木香实际上是种迷药,不会要人性命。但吸入之后,不用多久便会让人麻痹晕眩,进而陷入昏迷。

“神农谷”地形特殊,幽闭无风,迷香的很快就可以充盈山谷并久久不散。燃烧一次产生的迷香,可以在谷内停留三个时辰,而薛九命分给大家的药丸,只需提前服用,就不会受到迷香侵噬。

神农谷紧锣密鼓地完成了所有准备,也刚好将一个时辰耗尽。而神农谷外,如张士礼所说,青龙会的增援又陆续来了几十号人。其中,不乏“鬼斧”杜重山、“惊雨燕”苏思、“铜骨”游子奎这样的顶尖高手。连唐七都惊讶于青龙会的底蕴深厚,才发现有这么多成名已久的江湖人物,已经暗中投靠了青龙会这棵大树。

张士礼特意给薛九命一个时辰考虑,其实也等增援赶到。现在人员齐整,底气更足了,近百号人将神农谷围得严严实实,哪怕一只苍蝇也别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张士礼笑眯眯地看向唐七:“七公子,咱们拜帖上可是告知过只给一个时辰的。既然神农谷一点动静没有,薛九命估计是不肯就范了。咱们不能言而无信,要不这就冲进去?”

张士礼时老江湖,虽然现在实力大增,但还是客气地先跟唐七打了个招呼,给足了对方的面子。唐七略微一点头,身后的唐门弟子迅速排开,蓄势待发,从齐整划一的动作也能看出,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精锐。

张士礼随即给苏思去了个眼神,苏思心领神会,一个翻身,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快如离弦之箭,却又姿态轻盈地朝着薛九命的庄园飘了过去。

“惊雨燕”苏思以轻功见长,放眼江湖也没几个比得了。能打得过她的有,能跑的过她的不多,最适合潜入神农谷探个虚实。

众人远远地看着苏思几个起落,就到了薛九命庄园院墙外,在不足十步距离的一处草丛中,潜伏了下来。

约摸等了一炷香,也没看到苏思有进一步的动作。唐七突然说了句“不好!”,然后直奔苏思而去。

出生唐门,唐七对“毒”的敏感自然远高常人。随着他离苏思逐渐靠近,唐七闻到了一股草药的淡香,换做别人可能不以为意,毕竟神农谷里种了不少草药。但唐七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于是第一时间屏住呼吸,闭气前行,果然发现苏思晕倒在草丛中。

唐七此时可以确定,那股淡香就是一种迷药。不及多想,一把捞起昏迷的苏思返回密林。

“薛九命这个院落有古怪。”唐七将苏思放在地上,对张士礼等人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薛九命应该是在庄园四周布下了类似麻沸散之类的迷香,吸上几口就会昏迷。

这种迷香最大的特点是见效极快,但相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不是持续吸入,应该也会很快醒来。

只是......破不了这些迷香,我们就闯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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