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斤两20(2 / 2)

那边说:

“呵呵,你肯定不缺钱,多少年了,都是我花钱,我送礼,我跑关系,我去说情,我替你低三下四,你抄着手站后面跟二大爷似的,全世界都应该围着你,巴结你,你凭什么?你老几啊?台长是你骂的?会上轮得着你说话?别人拍不了的片子就非得你拍?别人啃不下的硬骨头就非得你啃?咋不啃了?咋不勇了?咋不吭气了?牙都给你咬断了吧?”

老陈说:

“我没骂台长,他找骂。”

那边说:

“陈勇,你真是个白眼狼,老台长从来没在外面说过你一个不字,时时刻刻还袒护你,包庇你,说你是大才,临退休只给继任交代一件事,就是保住你,留住你,你可曾说过一个谢字?你可曾给过人家一个好脸儿?当年欢送宴上,全台都在,省里领导也来了,老台长点名第一杯酒要跟你碰,你说下大雨不想来,打车费劲,走路没伞,别人说开车去接你,你说GPS失灵,老台长灰头土脸喝到半夜,还说再等等,给你打电话,不接,再打,关机,我到现在都纳闷,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GPS失灵?怎么就失灵了?怎么失的灵?”

老陈说:

“我,忘了。”

那边说:

“哦,忘了?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省里首富来台里洽谈业务,一屋子人,你埋着头吃饭,人家过来给你搭话,你理都不理,头都不抬,酸你两句,你起身就骂,话重了点,你抬手就打,去了医院你也不松口,到现在人脸上还有你的牙印呢,你怎么那么牛啊?首富你都敢打?现在谁见着你不躲着你?钱看见你都得绕道!”

老陈说:

“我是嫉妒他。”

那边说:

“经常有以前的老人儿给我讲,说我干的漂亮,没跟神经病过到最后,起初我还有点不乐意,后来越听越顺耳,越听越舒服,还真是,我是跳出火坑了,我现在,比跟着你那会儿,可谓天地之别,再也不用跟你挤那个老破小了,臭气熏天,下水道就没通过,洗菜池往上冒粪水,我都不知道那会咋过的,就听你天天给我洗脑,PUA我,说什么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你咋不扶了?你咋不摇了?我最近才知道,上面的人给我讲,你的前途二十年前就断了,你注定混不起来,早就知道有你这号人,就连老台长也是受你拖累,才迟迟升不上去,你害了多少人?你坑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老陈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每天早上,站在门口,看着楼梯,我就知道升官发财的路该怎么走,可我走不上去,我抬不起腿,弯不下腰,老毛病了,怎么都弯不下去,我也不想解释那么多,唯有老台长,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愧疚他甚多,我不成器,挺住一身硬骨头,我到底还是斗不过他们,老台长葬礼的时候,台里去的人不多,我是最后一个,他儿子跟我说,老台长临走之前,有话给我,可只说了个名字,就没下文了,他儿子说他对不住我,我说没关系,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有时看唐吉可德,他一个人跟风车战斗,我会感同身受,可其实后来我才发现,我不想跟风车战斗,我只想赢过风车,或者干脆被它打倒,可风车总是躲着我绕着我耗着我晾着我,他说还不该我呢,让我排队,我看队那么长,有的人一个人占了几个人的位置,还有的排了又排,重复排队,明显是托儿,到了风车跟前,有的人是干转三圈,拿着扫把挠两下就完了,有的人是拍照留念,画个XXX到此一游,我当时就知道,我要的赢绝无可能,我应该立刻放弃,可是排了那么长时间的队,一旦是放弃,前功也尽弃,我不甘心,那我就应该先插队再说,可是插了队,即便赢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是自断墙角,还是里面的角,允许一定程度上的奸猾和苟且,然后想法设法在事后驱除,我认为几乎不可能,墨汁浸染,遗恨无穷,若为玉碎,何来瓦全,到底是方法重要,还是结果重要,如果好方法没有预料的结果,就应该现实一点,改变方法,有用的方法未必诚实,但一定现实,可现实从来就不诚实,我想要诚实,不想要现实,我宁愿不现实,我最怕的事不是穷,不是酸,不是苦,不是熬,我怕自己变成一条贪吃蛇,自己把自己吃掉,你,明白吗?”

那边说:

“不明白,你说完了?您那两句词什么时候改过,你猜猜我现在还吃不吃你这一套了,你骗骗十六岁的小姑娘还行,都啥时候了还骗我,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整什么聊斋啊,你不就是给失败找理由吗,那评奖的时候,也没少见你挤眉弄眼点头哈腰的,不给你了,你就骂人家狗眼看人低,瞎眼不识珠,你说的话,别人都听不懂,都得让你绕迷糊,就我知道你是啥意思,你意思不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皆灰我独白,那是这样吗?那真是这样吗?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那想要过日子,好好做个人,就不能黑是黑,白是白,你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醒一醒啊,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行不行?给社会,给家庭,给你自己,给孩子,做点实际贡献,行不行?啊?行不行?我问你行不行?你真的打算让孩子将来跟你一样,一事无成,饭都吃不起,打一辈子光棍儿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老陈说:

“我将,尽我所能,倾我所有,开我解数,空我行囊,忏我所悔,诚我所罪,亮我大名,赌我必赢,下豪注,压金花,入死局,盖横牌,扯黑幕,敲窗户,跺棺材,掀未来,我要让赌场的防空警报响起来,老子来了,要砸砸他们的场,我将不带一丝保留,给孩子展示我在这片废墟里看到的壮丽,至于他能领会多少,那是他的事情。”

那边说:

“你疯了是吧,陈勇,你是在和鬼魂说话吗?你还在阳间吗?你是个死人吗?你活在死人的世界?还是异世界?还是网络小说的世界?我敢肯定,你没有活在现实世界,你是不是看小说看傻了?看神经了?你先别管孩子,你先给自己逆天改个命呗,你去呗,给老天爷商量商量,让他给你弄个制片主任干干,我从此闭嘴,见你就绕道走,行不行?啊?行不行?”

老陈说:

“对你,我不想口出恶言,我该骂你的时候多了去了,可我从始至终没有骂过你一个字,我骂不出来,也不知道为啥,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坏都是我的错,我的罪,我盖棺承受。”

那边说:

“陈勇,如果不是有孩子扯在中间,我这辈子不想再跟你有一丝瓜葛,你说的软话早十几年前我都听腻了,你是老狗玩不出新把戏,你也好好想想,孩子跟着我,我可以不要监护权,什么权都无所谓,只要他跟着我,吃穿用度自然不用说,你还能省下好多钱,买酒喝,关键是孩子的学习教育,还有社交,朋友圈,兴趣爱好,包括穿衣打扮,气质和品味,现代上流社会,必须从小培养,也是积累人脉,给以后铺路,别等大了之后再学,学也学不会,一辈子就是个平头老百姓,你得这样想,这也是帮你的忙,孩子将来事业成功,顺风顺水,你也算是老有所依,不然他总在外面胡混,哪一天跑了,没影了,你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你想想,是不是?”

老陈说:

“巧了,我要的就是孤家寡人,孩子将来跑了,跑就让他跑,他不跑我还不自在呢。”

那边说:

“我真是没说错一点儿,你确实是个神经病,你,现在要么给个痛快话,要么去找律师吧,咱俩法庭见。”

老陈说:

“哈哈,法庭见?天庭见,老子也不怕你。”

那边说:

“行,咱们走着瞧。”

说完,对面挂了电话,老陈听着嘟嘟嘟的声音,面无表情,屏幕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小丽打来的,还发的有微信,意思是后面还有正事呢,让老陈赶紧走,别打电话了,

到这会儿,老陈反而不急了,他找了个凉荫儿,坐在石头上,从短裤里摸出一包烟来,红色的烟壳子皱皱巴巴的,也不那么方正了,上面有金色的线条,写着黄金叶,标签还在上头贴着,十二块钱,掀开盖子,里头只剩一根烟,孤零零的,旁边还有一颗黑色打火机,取出香烟,叼住烟嘴,点上火,抽上两口,舒坦,老陈看着那飘起来的烟,是白色的,飘着飘着,又消失不见,他自言自语,飘哪儿去了这是?

有汽笛声响,还夹着电动马达的嗡嗡声,一辆满载货物的轮船顺流而下,此时此刻正在穿越跨江大桥,轮船吃水很重,浮的很稳,甲板上有戴着黄色安全帽的人,走来走去,好像如履平地,突然吭哧一声巨响,那悬在半空的一截子围栏掉了下来,落在铁皮货柜上,岸边的人都看的清楚,带着安全帽的人啥也不知道,还在那仰着头大呼小叫,什么玩意儿掉下来了?

手机又响了,老陈没有掏出来看,他直接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走,临走把那半根烟插在树根的泥土里,说了一句,

你也抽两口吧,老朋友。

(现世篇,完。)

(修仙局,拉开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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