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斤两20（1 / 2）

张开三脚架，装上摄影机，

老佳能，五D三，

皮壳已然斑驳，功能还算完善，

老陈用的爱惜，买回来到现在，只摔过一回，所以他绝不允许自己出现第二次失误，而后，冲锋陷阵，走马观花，一晃眼用了十来年，实在是顺手，他又舍不得换，虽然稍微有点落后于时代，但也差的不远，而且台里的机器，毕竟只能工作的时候用，自己的机器，啥时候都能用，

想当年，在二手科技批发市场里，老陈第一次见识到这款机型，而且是实物，当时它还安静的躺在玻璃柜台里，老陈两眼放金光，那会儿，五D三刚上市不久，还是抢手货，二手市场里不多见，价格自然也高到离谱，老陈小心翼翼接过来，托在手里左右把玩，心里说不出的欢喜，简直是小鹿乱撞，他很快下定决心，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开口，给老板还价，意思是一见钟情，让老板成全，老板夺下机器，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睛说，穷鬼，买不起，滚蛋！

场面顿时很难看，价格问题已然上靠到尊严问题，冲突随即爆发，先是双方隔空互骂，叫出阵来，三字经，你我他，一浪接一浪，一浪更比一浪强，全市场瞬间不做生意，全部围过来观，有看的，有听的，有劝的，还有凑热闹不嫌事儿大，拱火的，

很快，隔空交手已经不能满足双方战略威慑的目的，魔法输出逐渐疲软，一个是因为词穷，家谱用尽，没有闲人，一个是因为抗体生成，攻守饱和，于是，物理攻击和肉搏战术，浮上台面，局势瞬间升级，围观众人都没来得及防备，一眨眼这俩人就抱作一团，摔跤柔道十字固，最后是驴打滚疯狗拳，看的人眼花缭乱，一时半会还真插不上手，后来是打累了，也冷静了，又在民警同志的苦口婆心劝说下，俩人愿意各退一步，最终以优惠二百五十块钱的价格成交，老板说这是我的底线，不要践踏我的底线，你踏马爱要不要，

老陈总算得偿所愿，交了钱，抱着机器，站在人家店门口，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似的，他当时鼻青脸肿，门牙都丢了一颗，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老板还是有点气不顺，又说，我可是卖你了啊，不是没卖你，你拿着用，出了这个门，别回来找我，售后问题老子一概不认，你有本事，你就用到死。

老陈说，死胖子，你莫狂，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老子用你机器是给你脸，你说不保就不保啦？你踏马算老几，你以为你说了算？法律说了算！

民警站在中间，看着他俩，一个头两个大，当场表示，要不咱们还是走吧，去所里聊，我给你俩弄一间房，胃挨皮，让你们聊个够，行不行？

世界瞬间清净，生活重新回到正轨，大家心平气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而后，他俩又打了十几年交道，每次老陈路过，不管有人没人，有生意没生意，这个老板一定立刻冲到门口，叉着腰喊，秃驴，你死不死啊你！

老陈也总是那一句，死胖子，你在前头等着我啊，别着急投胎！

一般说完就算完，没有第三句，双方从来不屑于深入交流，更谈不上友谊，只是近两年，老陈路过的时候，发现这个老板不在了，店铺也换了招牌，原先是叫百脑汇，主攻摄影器材，现在叫赛博科技，主攻情趣用品，问了边上邻居才知道，原来是转行了，不做摄影，做面膜去了，老陈心想，亏他能想的出来，不过，总算是把这个死胖子熬倒闭了，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老陈，会心一笑，

每有会意，会心一笑，

装上长焦镜头，打出几个远景，老陈扎稳马步，屏气凝神，不时有暖风吹拂，但是对于一个光头来说，没有丝毫影响，

新落成的跨江大桥，无论从何种角度观察，都堪称宏伟，挺立潮头，八风不动，稳坐天险，自成气派，事烈阳以诚，驯暗流以坚，着微风长眠，催两岸相连，钢架结构，双轨并行，不时高低错落，一眼望去，有海浪般起伏的曲线，哪怕没有工作，老陈也常来采风，他每次都要感慨那么一句，这个桥，盖的是真踏马不赖。

眼下，北向桥面暂时封闭，有调查人员在事发现场拍照取证，围栏破损处，露出钢筋铁骨的爪牙，略显狰狞，有一小截子围栏还在外面悬着，不时晃晃悠悠的，让人干着急，

破损处不远，有一辆白色小厢包车，镜头推近，看样子，是省台的车，上面贴的有彩绘，一个女人的脸占据着版面，眼神很清澈，笑得很自然，衣服上还有标语，省台一姐，当红女旦，下面还有大名，只不过围栏挡住了，看的不是很清楚，老陈当然认识，他自小就人脸识别能力超群，从不脸盲，哪怕是只见过一面的人，化成灰他都忘不了，更何况是曾经的同事，老陈知道她现在风头正盛，里外都吃得开，上边有人指点，旁边有人打点，底下有人踩点，帮她的人很多，都知道她花钱干净利索，赚的很多，花的更多，她信用很好，做事谨慎，眼光毒辣，她会确保和她坐在一个桌子边上的人都赚到钱，如果赔了本，她会往里贴，确保皆大欢喜，她看得准，盯的牢，她是图名不图利，近两年人气水涨船高，她坐稳一线，直指鳌头，台长都得看她脸色，她常在饭局上说，业绩好的股票会一直涨，飘红，她的团队嗅觉灵敏，做事很快，效率极高，刷流量，买粉丝，上热搜，造热搜，蹭热搜，名人访谈，综艺节目，直播带货，援助灾区，时装周，电影节，红地毯，镁光灯，巴黎，纽约，东京，首尔，每个领域都插一手，尝到甜头就不松手，有负面就使尽浑身解数甩干净，同时想法设法不漏马脚，不使舆论突然去怀疑她本性的单纯，她知道人设是最深刻的红线，也是名人最后一道护城河，可她不是不单纯，她是太单纯，她坚定彻骨的相信她要塑造完美的自己，而此时此刻的她，永远是不完美的，她任由手术刀入她的骨，伤她的皮，开她的眼，动她的心，一颗七窍玲珑心，两寸看破红尘眼，三分若有似无笑，四顾落魄失魂人，上高台，就上高台，捉话柄，等风来，一袭红裙君莫笑，满园荒芜不似真，绝代风华明朝丧，今夜还做梦中人，且听风吟，老陈站在岸边失了神，突然作起诗来，作完了，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再往镜头里看，白色厢包车上，下来了一个男的，虎背熊腰，扛着摄像机，看样子是个新手，脸生，而且腰太软，腿太硬，机器架在肩上，架的不平，脖子的力道一会多，一会少，卡的不准，呼吸也有问题，不匀，吸气吐气不平衡，还得多练练，目前是有点嫩，老陈莫名有些期待，不多时，车上又下来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很年轻，感觉很有干劲儿，妆画的不浓，下了车就开始录像，女孩嘴动的很快，口条应该不错，动作和手势很准确，很干脆，不张扬也不拘谨，是个好苗子，老陈是扑了空，转念也能想通，她，那个地位，这小活儿肯定请不动，想纯是瞎想，她最近进军影视领域，拍电影去了，女一，那电影宣发卖力，雷声很大，本钱也足，有一大帮子做账的在门口排队，等着叫号，绝大部分估计连窗户边都摸不着，电影好像叫庆什么玩意，庆，嗯，庆啥来着，庆春节？贺岁档应该是吧，也说不清楚，绯闻倒是满天飞，屏蔽都屏蔽不掉，女一男一CP感拉满，片场十指紧扣，蓝牙已连接，无线信号满格，一会炒绯闻，一会澄清绯闻，一会炒CP，一会拆解CP，成了一C一P，老陈一想就头大，心烦意乱的，嘴里没忍住，嘟囔了两句，有嘴型没有声音，他自己倒是心知肚明，他说，庆你个球啊庆，

不拍了，景也取够了，打道回府，公交车也拍过了，躺在岸边沙堆上一动不动，搜救人员都沿着河往下游去了，这会也看不见人影，岸边的人倒是挺多，趴在栏杆上，指指点点，都是图个热闹，嘻嘻哈哈的，有几个小朋友在人群后面窜来窜去，都抱着个水枪，大呼小叫的，有的还在那喊什么打死你个龟孙，一点教养都没有，刚才那小子杀到跟前的时候，还差点把三脚架撞翻，老陈强忍怒火，不能跟这些小泼猴一般见识，要戒急用忍，

收拾完大包小包工具箱，老陈前后左右看了看，也没什么遗漏，准备走，手机响了，来的真是时候，

深呼吸，戒急用忍，

放下大包小包工具箱，解开防晒服拉链，从里侧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幺三八开头，底下倒是没有标识，可能也不是营销电话，老陈本来以为是小丽呢，那既然掏都掏出来了，还是接吧，看那边咋说，划开绿色的接听键，扣在耳朵上，老陈没有说话，那边先有动静，是个女人的声音，

“喂？”

老陈愣了三秒，说：

“嗯。”

那边说：

“陈勇，孩子呢？手机怎么打不通？说不在服务区。”

老陈说：

“你在哪里？”

那边说：

“演播室，正卸妆呢。”

老陈说：

“你忙吧，不用管，没你事。”

那边说：

“你这叫什么话？怎么能没我事，你看看孩子现在跟着你成了什么样子？天天油嘴滑舌，吊儿郎当的，学也不好好上，早知道我就不松口了，当初还是你妈求着我，说她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孙子得在边上，现在你妈也走了，你把孩子还我，我给你拿钱，你说个数。”

老陈深呼吸，说：

“我不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