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鲤鱼(1 / 2)

烈日炎炎,黄色小叉车不辱使命,也翻了。

砰的一声响,

挡风玻璃碎满地,

叉车司机捂着脑门从车兜里爬出来,

后面的人见状都下来帮忙,刚要扶他,他一个鲤鱼打挺可站起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

他娘的,小看这个破公交了。

有个开出租车的光头大叔,站在旁边,好言提醒,说:

兄弟,你就不能照准一个地儿撬吗?还非得这撬撬,那儿撬撬,你不翻车谁翻车?

叉车司机脸一红,说:

我那不是找支点呢,大叔,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没点巧劲还真不行,再说地方也小,我不好挪窝,一身能耐,干着急,使不出来。

光头大叔说:

你为啥不开个大车过来?弄个吊机多好啊,往上一吊,往边上一甩,路不就通了?

叉车司机说:

我不是想着四两拨千斤嘛。

光头大叔说:

你倒是拨呀。

叉车司机说:

那不是失败了嘛。

光头大叔说:

咱别废话了,一点用没有,你赶紧摇人,喊个大吊车过来,别搞到天黑还弄不成,我一下午生意还做不做了?

叉车司机说:

早摇了,也来了,那不在后面堵着呢。

光头大叔说:

你们是傻不是,为啥不从桥对面逆行过来?

叉车司机说:

忘说了。

光头大叔压不住肝火,扬起胳膊就想动手,旁边的人赶紧搂住,忙劝他消消气消消气,纠缠了一阵子,光头大叔摆摆手说不打了,众人这才松开,大叔站稳身子,又扽了扽衣服,指着叉车司机说:

那你说,现在咋办?

叉车司机捂着脑袋,唯唯诺诺,说:

要不,麻烦各位搭把手,咱们把叉车扶起来,让我再试一回,我保证从哪跌倒从哪爬起来,完事路通了,你们也好走,行不行?

众人大眼瞪小眼,又是光头大叔先发话:

行,我代表耶苏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还敢给老子翻车,今天,玉皇大帝来都没用,我非让你尝尝什么叫如来神掌第七式,亢龙有悔!

叉车司机脸色煞白,只敢点头,不敢说话,他看过好多电影,知道那一掌的厉害,中招者面目全非,五脏俱焚,而且被打往往是反派,他不想成为反派,反派挨打没人帮,很危险,光头大叔人高马大,一脖子纹身,自己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飘,到时候恐怕承受不住。

三,

二,

一,

起!

好,

好,

好,

诶?诶?

干啥呢?

别松劲儿啊?

吭哧一声响,

光头大叔直起腰,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他站在中间,出力最大,旁边的人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磨洋工,大叔有点不乐意,瞪着眼说:

中午都没吃饭是吧,那干脆晚饭也在这吃吧,都干啥呢?不帮就不帮,帮就得出力,偷奸耍滑像话吗?啊?再来!

听我指挥!

三,

二,

一,

起!

好,

好,

好,

好,

稳住,

稳住,

稳住,

稳住,

砰的一声,轱辘落地了,

妥了!

该你了,

叉车司机喘着粗气,满脸通红,点了点头,走到叉车边,掀开车门,坐了进去,

余光里,光头大叔叉着腰站在桥边,扶着铁栏杆,人堆里他是鹤立鸡群,那脑门锃光瓦亮,威慑力十足,

叉车司机咽了咽口水,扭了扭方向盘,挡杆,踩了踩离合油门,插稳钥匙,转了两下,发动机响了,声音一如往常,动听且悦耳,叉车司机这才松了口气,可能不用挨打了。

问题仍旧严峻,

后悔肯定是来不及了,

叉车司机并不是老手,他还年轻,在城市道路救援大队里,属于后备班组,眼下正面临考核转正的压力,他的各项考核指标均处在黄色警戒区间,大白话就是,可转可不转,好在他有个舅,他也有个舅,是大舅,他大舅是队里的副队长,常常对他苦口婆心,要他好好表现,待人处事要谦虚礼让,端茶递水请客吃饭要雨露均沾,有领导批评,或是同事之间吵架拌嘴,要学会忍气吞声,更进一步是化干戈为玉帛,除此之外,努力做好本职工作,别给他舅脸上抹黑,让他舅难堪,现在上上下下的舆论都在暗中观察,即便是有裙带关系这回事,用起来也必须让大家心服口服,人说穿了就两件事,一是争馒头,二是争口气,所以既咱们既要争馒头,也要争口气。

大舅的话,他是一字不拉听进去了,他下定决心,转正之后,他要向全世界大声宣告,他不是靠他舅,他是靠自己。

于是,今天晌午,趁着队里同事午休的间隙,他临危受命,救亡图存,在接到道路救援指示电话的第一时间,他出勤登记表都没填囫囵,开起小叉车就窜了,出了救援队大院的铁栅栏,小叉车乘风而起,踏浪前行,路人都诧异,哪儿来的这么一团黄色小旋风?他不管那么多,油门压满,手握方向盘,目不斜视,脸不红气不喘,因为他心知肚明,道路救援,刻不容缓,小叉车自身条件再简陋,也得跟时间赛跑,所以,在紧急奔赴救援现场的过程里,他除了在半道加了点汽油,上了个厕所,买了瓶冰红茶,抹了点防晒霜,之外,没有耽误一丁点事,他自信,任谁来也挑不出毛病。

等到达救援现场,他更是一秒钟都没耽搁,立刻给队里打电话请求吊机支援,他那个救援组的小组长,刚睡醒,站在车库门口,扶着卷闸门,正纳闷呢,卸货用的小叉车怎么丢了?哪个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到公家头上,接了电话之后才恍然大悟,哦,合着又是那个愣头青!

挡风玻璃已经没了,脑壳还隐隐作痛,热汗流个不停,衣服已经湿透,眼前的庞然大物,在阳光的加持下,变作一团散发着浓烟的黑色阴影,远方江水波涛汹涌,浪潮撞击桥墩,响彻耳畔,愣头青想起舅舅的话,孩子,记住,出了救援队的大门,裙带关系就不灵了,老天爷只给了副队长的本事,舅舅做了副队长,你要是有能耐,去争,去抢,给老天爷开开眼,你去做个,嗯,副,部,长,他那会儿迷迷糊糊的,还问,我就不能做个正部长吗?舅舅眼眶含泪,拍了拍他肩膀,说,能!有志者,事竟成!等你做了正部长,舅舅去外公坟头放炮,双响炮!让别人家的死人也听听,这,可是出了部长的坟!

光头大叔扯着嗓子喊:

怎么还不挪窝啊?准备等到啥时候?

动,还不到时候,

他,在思考,

第一次的失败,完全使他认识到自身的大意和鲁莽,准备工作的不足和草率,给本应顺利的道路救援工作,带来了巨大的负面影响,而后互相叠加,恶性循环,每一辆堵在后面的车,每一个焦急等待的人,都与他的失败有着直接的关系,而这样的事实,没有一丝推脱狡辩的可能,他必须戴罪立功,而不是力挽狂澜。

他开的是叉车,而不是吊车,他应该开吊车,而不是开叉车,可他不会开吊车,只会开叉车,他想懒省事,又想出风头,就把叉车开出来了,到了一看傻眼了,简直六神无主,打了后援电话之后,心里才垫了点底,

可是,当所有人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他,他又不好意思傻站着,只能装模做样撬给别人看,他知道撬不动,所以自己骗自己,不管了,撬撬试试,四两拨千斤,但是骗自己可以,骗别人不行,撬不动啊关键是,最后蚂蚁抬大象,翻了车,丢了人,还差点挨顿打,早知道不去撬不就得了,可现在说啥也晚了,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现在该咋办?

他知道,首先,必须承认,小叉子,撬不动公交车,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再去撬,还会翻,不去撬,会挨打,去是不去,成了问题,

tobe

nottobe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