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手刹(1 / 2)

老张开车去东北,喝的少了他不回,他说,真他娘的冷啊。

暖气开到最大档,冷风还敢往里钻,车窗玻璃有个缝,好像咋都关不严,前挡风雾蒙蒙,一口吐沫两个圆,视野一时间开阔,车外有北国风光,那可真叫是白茫茫一大片真干净,老张合上马嘴,踩下离合,心想这破车,真是要开到猴年马月了。

红绿灯一点也不急,老张索性停稳大巴车,拉起手刹,从胸口拔出保温杯,塞进马嘴里,凑到人嘴边,喝上一口说热乎不算热乎说凉也不算太远的碧螺春。

老张不爱喝茶叶,第一他觉得费事儿,第二他不享受,往常他外勤都是备红牛,他形容红牛是滋啦带劲,可近来一盒碧螺春却成了他的心头好,走哪带哪,随身携带,府内熟悉他的同事都觉得稀奇,私下说老张现在把养生路线都趟开了,别人哪儿还有路走啊。

老张一脸高傲,也不多做解释,每天闲着没事就夹着碧螺春,在地王城里东逛逛西逛逛,去哪儿也不多逗留,大致是一亮相就没影了,舆论都说张老头子身体好,闲不住,倍儿精神。

可事实上,这一切巨大变化背后的真相,要追溯到今年地王城里举办的一年一度春季大联欢运动会,又又又一次拿下田径和马拉松双料冠军的老张,站在领奖台上,万众瞩目,志得意满,一年就低这一回头,套上花圈,套上王爷颁发的百米田径奖牌,又套上王母娘娘亲自颁发的马拉松金牌,红着脸直起腰来,胸前叮当响,那风光,可谓一时无两,一大帮摄影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咔咔咔咔一通瞎照,运动会上万名观众叽哇乱叫,舞舞招招,在老张看来,在场所有人,除了王爷和专程从天庭赶来赴会的王母娘娘,其他要么是羡慕嫉妒恨,要么就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有第三种选项。

王母娘娘雍容华贵,仙气飘飘,眼光深邃,不容直视,给老张颁发金牌的时候,还特意帮他整了整花环,完了语重心长的嘱咐他,要他不要骄傲,再接再厉,保重身体,注意休息,将来即使遇到挫折也不要气馁,要相信命运,老张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能挤出两滴羞愧的泪水,后来王爷一个眼神把他给扎明白了,他忙俯下身来,叩谢天恩,在绿茵草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再抬脸,王母娘娘已经坐上直升飞机在万众瞩目里扬长而去。

一箱碧螺春也是王母娘娘赏下的,算是金牌伴手礼,王爷对老张说那是云霄宝殿特供,给他狗嘴喝暴殄天物,就给老张留了一盒,剩余全交公,老张满脸不情愿,其实心里正想,一盒老子也够用了。

从此,形影不离,难舍难分,去哪里都夹着,铁盒子那皮都快磨没了,老张也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旦偶尔有人问起,他就满脸不屑的说防盗,如果给问急眼了,他也会说实话,他就说生怕你们这些狗日的想不起来,老子什么地位,琢磨琢磨去。

事实上老张想复杂了,这里头不太涉及什么羡慕嫉妒恨的问题,作为历届春季大联欢运动会的核心选手,常年霸占跑步类运动项目的金牌榜首,他的存在,已经给这类赛事本身的发展形成了结构性阻力,他有两个之最,一个是参赛选手里年纪最大,一个是有史以来跑的最快,有他在,别人只能争亚军,这也直接导致举办方组委会和广告商已经在极为严肃的氛围里开展了十几次的内部研讨会,考虑出一个排张条款,或是干脆给他发一个田径马拉松终生成就奖,把他打发掉,以后拒绝参赛,一劳永逸,可又考虑到这家伙脾气太大,骂人水平比跑步水平还高,最终研讨会屡次不了了之,也直接导致举办方只能长期忍气吞声。

另一方面,虽然老张自认为很少向外透漏王爷是他直系二叔祖这铁一般的事实,但在整个王城里,客观来说,也可能就三五个人不知道,其中俩个是刚来,另外仨是耳朵不太好使,一般很少有人敢跟老张聊那么多,逼急了他把族谱从怀里掏出来就不太好看了,一掏族谱不得了,属于是放大招,可以轻而易举从早餐聊到夜宵,他会说族谱只是文字的极限,不是他老张的极限,也不是老张家的极限,就像三皇五帝之前不是没有历史,只是没有文字,不然更辉煌,往往到了这种阶段,催他换夜班的电话就是把手机打烂都没用了,只能全楼层广播寻人,催他上岗,这时老张才会恋恋不舍的离开一众瞠目结舌的鸦雀,挥一挥衣袖,说下次下次,下次再跟你们这些傻蛋聊。

所以太能聊,朋友就很少,要想符合条件,一个是得能够得上老张那高耸入云的境界,再有就是得有承受力,体格得好,能熬,很快炙热的眼光锁定了詹姆斯沃德,他俩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老友,詹姆斯沃德还纳闷,这里怎么又有我的事,老张说当然有,好好听着,跑不了你狗日的。

老张掀开话匣子,那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会铺开族谱,任意挑一个名字,先聊上一个半小时,算是打个样,热身,然后手指头一点一点,开始聊自己。

老张指到自己的大名就说,张凤年,是个好名字,为什么是个好名字,你想啊,凤年,丰年,瑞雪兆丰年,这是啥,是祥瑞啊,科学技术再发展,也不能否定冥冥之中事物之间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比如想当年他顶着这个名字呱呱落地,第十七次世界大战当场停火,交战双方亲切会晤,握手言和,在电视里头你抱过来,我抱过去,跟一家人似的,第六次核武器全面裁撤销毁协议,嘎嘎往上盖章,世界再次和平,他老张居功至伟,虽然事后没人专程来感谢他,但他心里清楚,这荣誉舍我其谁。

詹姆斯沃德经过深思熟虑,点了点头,说,有道理,这种事往大处说,说不清,往小里说,还真有可能是因为你。

老张撅着腮帮子说,那可不,人类灭亡只需一念之差,总有人吃了秤砣心想梭哈,指望他们悬崖勒马不现实,最终只能靠我,有了我,人类可以随便左右横跳在灭亡边缘,没了我,后果不堪设想。

詹姆斯沃德这时插嘴了,那你不是也没了么,歇菜了。

老张说,我说的不就是吗,前景堪忧啊,这兔崽子们不悠着点,老子死了还得替他们操心,我给你讲,最近我心里老不踏实,睡觉的时候咚咚直跳,也不知道咋了。

詹姆斯沃德看了看半桌子的牛栏山,自己就喝了二两,剩下全让老张旋了,心想这是得跳啊,那嘴上也得劝,就说,少喝点少喝点。

老张砰的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也不顾餐厅里众人的侧目,直勾勾把上半截身子压在族谱上,指着詹姆斯沃德的鼻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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