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吭哧(1 / 2)

二舅十七岁就死了,后来他说那是“翻篇儿”,天知道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他也从来不解释。

等到和尚也干不动的时候,七十一岁的詹姆斯沃德坐在养老院喷泉的台子上,听着已经叩开五百岁大关的老老外公讲起从前的事,才第一次听说二舅的存在。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詹姆斯沃德猛然惊醒,他心目中母亲的形象开始变得遥远而模糊,母亲竟然从未提及他有个舅,使得他总以为老赵家到了他妈这一辈已经绝了后,万万想不到是绝在了二舅手里。

好你个二舅。

老老外公坐在轮椅上气定神闲,他一边抽烟,一边研究喷泉,那喷泉一会喷,一会不喷,也没个准信儿,抽空撇了一眼那不争气的曾曾外孙子,还在发癔症,心想,毛头小子,屁大点事,大惊小怪。

玻璃窗咔咔有人敲,詹姆斯沃德又一次回过神来,茫然望向车外,黑咕隆咚的,不见有人,玻璃又响,他这才摇下窗户,探出头去,原来是准备换班的老张,老张穿着工作服,提着水壶,还带着头套,是个笑嘻嘻的马脸,詹姆斯沃德不禁回忆起老张的过去,老张立刻把他的回忆打断,说:你他麻赶紧去吃饭,老子一车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装好工具箱,提溜着水壶,胳肢窝夹着铁观音,詹姆斯沃德慢吞吞的下了车,转头还想再跟老张交代两句,老张已经扬长而去。

耳膜呲呲响,大巴车的两个轱辘把地坪打的冒青烟,还有俩轱辘不沾地,再一眨眼,老张没影了,詹姆斯沃德摇摇头,心想,老张开车太急了,总是二档起步,变速箱都快干坏了,都不能慢点,这也是为什么老张总是拿不到年度最佳司机奖,小红花的边儿都摸不着,光整kpi,没有服务质量,天天都有客户在上面投诉他车开太快了。

去后勤处交了枪,退了工具箱,洗了热水澡,换了休闲装,詹姆斯沃德走在去食堂的员工通道上,已经想明白了晚饭吃啥,等到了食堂,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红烧肉溜肝尖儿炒腊肠大盘鸡酸菜鱼,然后点了一个毛豆拼花生,莲菜拼木耳,还有热干面,他一边吃,一边想,啥时候才能把吃素的毛病改改。

吃罢饭,抽上两口黄鹤楼,詹姆斯沃德站起身来,看食堂吃饭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心想也没啥事儿,就凑到隔壁桌看审计部的几个大姐斗地主。

斗的正欢呢,詹姆斯沃德就插嘴了,李姐,再不压,农民就走啦,李姐头也不抬说,多管闲事,看牌了没你,后头有炸。

大小王压在牌堆上,农民报牌一张,李姐一看黄了,就没好气的回头去瞪詹姆斯沃德,意思是,你瞅瞅,詹姆斯沃德两手一摊,意思是,这又不怨我。

李姐说,咋不怨你,你这么大个子,横比竖宽,像堵墙一样挡在后面,风水都没啦。

说完李姐从胸罩里扣扣嗖嗖摸出来三张十块钱,扔到桌子上,钱币皱巴巴的,上面依稀能看到王爷的脑袋,正呲着牙笑,好像吃了蜜似的。

詹姆斯沃德也呲着牙,他知道李姐是开玩笑,要是赢了钱肯定就不提风水的事了,毕竟是迷信。

再打果然赢了,李姐喜上眉梢,见詹姆斯沃德还没走,就说詹詹啊,赵管事说你在高速上给王爷挡子弹,身中十八枪,还跟刺客大战三百回合,有来有往,高速路地基都差点让你掀了,有这事儿没啊?

詹姆斯沃德说,二舅那人说话没谱儿,别听他夸张,再说王爷何等人物,手眼通天,他老人家一抬眼,刺客当场就怂了,束手就擒,没咱底下人啥事儿。

李姐说,那你也是王爷跟前的红人了,眼下王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还有谁敢给你大小声?

詹姆斯沃德说,李姐你这不是开玩笑嘛,再红咱也就是个开车的,也没干啥实事,微不足道,再说,哪有你李姐劳苦功高。

李姐一边抓牌,一边嘟嘟囔囔,说,那倒也是。

又打了两手,李姐冷不丁把牌一叩,眯着眼,侧过脸来,说,你跟你舅,天天轮流过来巴结我,忽悠我,一套一套的,一个夸我天生丽质,一个说我劳苦功高,是不是借的钱不准备还啦?

另外三个大姐见有热闹听,就把耳朵竖了起来,詹姆斯沃德却愣住了,说,什么钱?

李姐一脸高傲,说,俩月头前,你二舅说炒期货,稳赚不赔,借我十万块,一个月就还,还有欠条,咋,不认账了?

詹姆斯沃德说,那我又不知道,金融咱也不懂。

李姐说,不懂也跟你有关系,你看看我的脸,看看,瞅瞅,化妆品都用不起了。

詹姆斯沃德低下脑袋看了看,还咽了咽口水,说,口红不是还在吗?

李姐说,色号都浅了!

詹姆斯沃德想着看个斗地主还能碰一鼻子灰,又讨来个要债的活儿,就是躺倒在二舅单人宿舍的席梦思床上,心情仍旧摆脱不掉郁闷。

房间里空落落的,还有残留的烟味,窗户开着,能看见风在外头刮,就是不往屋里进,

二舅不知道干啥去了,也可能没下班,

把手伸到床底下摸摸索索扣出来两包黄鹤楼,塞到裤兜里,詹姆斯沃德心想二舅太爱占便宜,还吃独食,借钱炒期货,这么好的事不给他外甥讲,简直岂有此理。

二舅的事不好琢磨,想了一会,头昏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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