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开幕的前奏(2 / 2)

艾普斯所说的正事是有关希尔特·阿克蒙德被放逐的真相。这件事让受到拒绝的索谬拉重振旗鼓,他在知晓了命运女神对于乌尔斯先知的迫害和希尔特·阿克蒙德作为牺牲品只为了向世人阐明真相的一切缘由后,他选择了保留意见,但是仍然支持他的举动。他的支持包括但不限于情报和物资上的帮助。

在那个异乡人并不受人待见的时候,索谬拉的帮助让艾普斯和他的养父度过了困境。

至于后来艾普斯离开卫城去往拉卡奇斯发展;接到希尔特的消息北上杀死雾王伊戈塔尔;回城后刺杀僭主成为城邦英雄,索谬拉虽然只知道前后的大致发展,但仍然在艾普斯出城的那段日子里补贴着那位老人的吃穿用度。他坚信着,艾普斯会给拉卡奇斯带来一场变革。

艾普斯刺杀僭主成功了,这个消息轰动了整个拉卡奇斯,同样也轰动了卫城和象牙塔。人们为他的力量所折服,更为他那挺身而出的勇气所震撼。不过,只有索谬拉知道,他终有一刻会拯救拉卡奇斯于水火之中,他有这个能力和决心,现在到了时候,他理所当然地迈出了这一步。

但索谬拉未曾想到,艾普斯只是接受了物质上的奖励和那个公民的身份,拒绝了一切封号和职位——就像一个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在那之后,他们断绝了往来。

七年过去了,他们俩又一次见面。

象牙塔学院共分为两个区域,象牙塔主体和博闻广场。世人皆知象牙塔的巧夺天工,但鲜有人知博闻广场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象牙塔学院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卫城初建时,当时的象牙塔学院中并没有大理石建造的高塔,而是有着博闻广场。对,没错,博闻广场的历史足足有两千年之久,在这样长的时间内,博闻广场几度被毁又几度重建。最近一次重建是在斯卡修特人入侵之后,斯卡修特人占领了卫城后将其付之一炬,只留下了一具空壳——这发生在距今三百年前。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有人仍然记得这座城市的样貌,并在神邸武士击溃斯卡修特人之后将其按照众人记忆中的模样修建。现今人们所能看到的博闻广场和象牙塔就是那个年代的产物。

艾普斯走在通往象牙塔的街道上,它是那么的醒目,那明晃晃的塔身沐浴在阳光下散发着一丝圣洁的光辉。他今天换上了许久没穿的那一套带帽风衣,背上斜背着空剑鞘,至于那柄剑么,没有带出来。对于他而言,防身只需要那只义手就够了。带剑出门往往都会碰到大事,所以还是让它安心地在家里养老吧。

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但是他的神色和心境已被颠覆。哪怕是天神,行走于凡间也会受到凡心的制约。

二十年了,他的灵魂和神灵一般无二,他距离飞升只差登上奥林匹斯山唤回自己的神位。不过这种情况不会出现,毕竟……为了那个未来,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象牙塔,纯白的象牙塔。”

他看到了很多身影,盲眼的先知、无私的学者、内心如火的青年、不服老的老人、如水般温和的妇人和立于顶点太久的王。他们都是那样的鲜活,天神的记忆让他们都拥有永不褪色的画面存留于心。他们都是纯白的,纯美的,高贵的,不可侵犯的,这些人或是神都是艾普斯这个存在漫长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们在艾普斯生命中逗留的时间或长或短,但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许从象征着理想国的象牙塔开始,自己要和他们一一道别了。

“是个好的开始?”他轻轻地笑道。

他踏入了博闻广场,走向了象牙塔,没有一丝犹豫。

他从来不会犹豫。

“老师,老师!”

“怎么了?”

“那个,艾普斯,是艾普斯啊!就在博闻广场!”

“艾普斯……果真还是来了吗。”

“带我下去一趟,修卡。”

“好的。”

博闻广场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无论是哪位导师讲课都没有这种盛况。所有人都想见证一下这位拯救拉卡奇斯于水火之中的英雄的风采,而值班者也默认了这件事的发生。

在人群的中央,是艾普斯,准确来说是在努力寻找某个人的艾普斯,依靠天神的视觉,他找到了刚刚从象牙塔塔顶下楼的索谬拉,他已经过了四十岁,体态不似年轻人,更不及艾普斯那神人般的雄伟之姿。

艾普斯走了过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为他开出了一条道路,他见到了索谬拉,他还是那样保持着完美的力士身材,但面前的学者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仅仅过了七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微微有些伛偻的中年男子,他瘦弱的身体上满是褶皱,脸上已经失去了神采,只有一双眼睛仍旧深邃。

“索谬拉,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现实是残酷的,艾普斯,它在侵吞每一个人。”

“是啊,但……我还是……”

“就当是我不自爱吧,艾普斯。来,修卡,带路。”

名为修卡的少年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连忙将艾普斯和索谬拉带向了象牙塔。

“你来过这里,不是吗?”象牙塔内,索谬拉对艾普斯说道。

“它没什么变化,但人总是在变的。”艾普斯回应。

“物是人非,艾普斯。不是什么人都拥有直到时间尽头的寿命。”索谬拉无奈地笑道。

“所以这座塔就成了你们一代又一代通往永恒的道路。”

一声长叹,随即又是一声应答:“确实如此。”

“我来找你,是为了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索谬拉示意修卡离开,少年照做了。

“为了谁?”

“你记得一个叫克罗托的学生吗?她应该刚刚从象牙塔毕业。”

“我还以为又是他。”

“不,这次不是。但和这件事依旧他有关。”

“确有其人。”

“我需要她的档案,全部档案。”

“怎么,看管档案的工作让你成为了一个只知道和纸张打交道的愚昧读者?还是如今的艾普斯已经失去了正视敌人的勇气?”

“不,两者都不是。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索谬拉。我来,是为了向你寻求帮助。”

“寻求帮助?多么可笑!我区区一个凡人,能帮到拉卡奇斯的庇护神什么?如果你还不转变想法,那么请回吧,这里不是信众聚集的神殿,这里是知识的高塔,只欢迎虚心求教的人!”

“我不够虚心,确实如此。但,这是为了拉卡奇斯的未来——人和神的未来。”

“未来?你又从希尔特·阿克蒙德那里得知了什么?他只是一个想要入局的局外人。”

“你还是这么了解我,这么了解他。”

“我这半生都在追逐希尔特·阿克蒙德的影子。如今,我总算能看到他的目的地,我又怎么会放弃?放心吧,艾普斯。我不会袖手旁观。”

艾普斯没有道谢。他知道,眼前这个疲惫的中年人已经迷茫了太久,他曾经将证明自己的愿望寄托于自己的对手身上,但是他的对手却凭空消散。而后他又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朋友身上,但是他的朋友却转身背叛了他。虽然他们都有理由,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但是直到最后,伤痕累累的只有这位相比之下如此普通的人、凡人。

就让他在这一次,证明自己的价值吧。这是自己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是档案馆,熟悉吗?”

“不熟悉,我只对拉卡奇斯的档案库熟悉。”

走沿着塔身的螺旋梯,来到象牙塔的二层,眼前就是象牙塔存放资料的地方。

“这个学生,我有印象。”

“哦,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勤奋,博览,但不专一。靠着她那异于常人的耐性,她完成了象牙塔的学业。”

“何以见得?”

索谬拉一行一行地对着索引翻找着书架上的资料,道:“她一开始进入学院的时候,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学东西很快,但总是在学成一样东西后就将它抛在脑后。因为这个缘故,她的导师找过我很多次,但因为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他们能够从象牙塔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们都是不进行过多干涉的。”

“明白了。”

“话说回来,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向我询问她的情况?”索谬拉将记载着克罗托家庭档案和学生生涯的档案递给了艾普斯,道。

“因为这个女孩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就像被命运安排好的一样。我要反制命运,总得找个突破口吧。”

高庭海的港口,一艘来自拉昂的外交船只停泊在了港口。远方的山顶就是高山剧场埃斯库罗斯。

埃斯库罗斯剧场啊,真是好久没有看见过了。

“阿克蒙德先生,船靠岸了。”

“他们知道我来了吗?”

“当然。”

“这算是明牌了?真是自信啊,那位。”

“请不要在私下里说那位公子的坏话。”

“他好歹是我的学生,我这个当老师的评论一下怎么了?他年轻时就很喜欢托大,如今当了宰相的候选人依然如此,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您教训的是。”

“不用这么谦恭,我只是起一个震慑作用,让那些老家伙不敢造次。真要干活,还得靠我的学生们呢。”

“老师!”话音未落,从船舱中走出来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这就是拉卡奇斯吗?真是壮观啊!老师的故乡就长这模样吗?”

“理查·拉昂。我建议你收起你那无知的嘴脸,不要污蔑我们这个姓氏!老师可是因为……”

“唔唔唔,真的十分抱歉!”

声音渐行渐远,原来是刚刚立于甲板的少年被他年长几岁的姐姐拎着下了船。

“这位殿下给您添麻烦了。”

“天才的光辉总会带来一些附加品,这点小问题日后慢慢纠正就好。”希尔特·阿克蒙德看着码头上争论不休的那对姐弟,面带微笑。

“二王子这脾气曾经可是将当今陛下惹得大怒。到您这怎么就成了‘小问题’?”

“他还年轻,年轻人吗,总得有些锐气。否则跟我们又有什么区别,是吧,漕运总督?”

听到希尔特·阿克蒙德道出自己的身份,男子明显有些不自在:“我就不在这里叨扰先生了。”

“慢走。”

正午的太阳总是刺人的,而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刺人。

“唔,是因为不欢迎我这个二度背叛乌尔斯的罪人吗,倒也说得过去。”

希尔特·阿克蒙德无奈地笑笑,拍了拍栏杆,转身对着船舱说道:“好了孩子们,这次的拉卡奇斯研学之旅,校长我亲自带队!”

“好诶!”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从船舱中冲出,直达天际。

(机遇和危险并存,这些小家伙什么时候能知道这一点呢?)希尔特·阿克蒙德腹诽道。

“艾普斯,你,真的变了吗?”

他又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个负剑前行的身影。但是那身影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只是遥遥地立于前方,甚至连他的立足之处都是烟雾弥漫的。

也许迪亚哥说得对,你已经不是那个莽撞但是坚定不移的卫道士了。

也许还是,但,现在的我已经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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