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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扇笑吟吟道:“主子,您稍作休息,奴婢取来行李便伺候您更衣泡温泉。”
她走后,秦归晚闲着无事,见雪已停,戴上披风兜帽,打开门,顺着院外小路慢悠悠逛了起来。
沐园外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无权进入。
大殿的宴会尚未结束,重臣们都没到,园子内阒无一人。
四周幽静又安宁,虽已天黑,但满地落白和灯火冲散了所有黑寂。
不用提点吊胆想着如何活命,不用面对沈晏之,这一刻,她仿若置身于世外桃源。
走了一会,见天又开始飘雪,她怕着凉,忙往回走。
走了一大半,整个世界忽然全部变黑,秦归晚的心一片冰凉。
没有生病,没有情绪波动,眼疾忽然发作,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
她不知多久能恢复,连喊了三声,“有人吗?”
除了呼啸寒风,并无回应。
雪似乎越下越大,秦归晚不敢久站淋雪,亦不敢乱走,隐约记得自己右手边就有个小院。
她摸着走到小院门外,后背紧靠着门,躲在屋檐下,祈祷阿扇早点回来看到她。
正冷的要搓手,门忽然被人从院内打开。
她毫无防备往后倒,直直跌进了一个男子滚烫的怀抱中。
这气味,让她瞬间方寸大乱。
是顾濯缨!
尽管对方从不熏香,她还是一下就识别出来了这熟悉的男子气息。
大脑混沌一片,她手忙脚乱站直了身子,摸索着飞快往前走。
眼见着要撞到路边的一颗竹子,掉进温泉水渠,顾濯缨快步挡到她面前,惊怒道:
“你跑什么!”
“你眼疾发作,又下这么大的雪,怎么独自在这里?沈晏之难道就这样不管不问吗?”
他刚才独身来到小院,正准备泡温泉,听到外面隐约有秦归晚的呼喊声。
因疑心出现了幻听,又侧耳听了一次。
虽鸦雀无声,他还是决定出来看看。
打开门,她掉进了他怀中。
秦归晚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缓缓道:
“丫鬟去取东西了,是我自己闲着无事想出来走走,只是刚才忽遇眼疾发作才躲在你门外的。”
“此事和我夫君无关,还望顾世子莫要如此误会他。”
“你的丫鬟没回来,你身子不好,总不能一直在雪地里站着吧……”
担心和怒火全堵在喉咙间,变成了火焰,烧的他嗓子干裂灼疼,说话艰难。
“你住在哪个院子,我送你回去……”
他拿出短刀砍下一截竹子,将其中圆润无刺的那头递到她手上。
秦归晚摸了摸掌心的东西,犹豫许久,还是紧紧抓住了。
“剪梅院,有劳顾世子了。”
在雪地里久站,一旦受寒,必然又要大病一场。
她暂时还不想死。
二人各抓竹子一头,一前一后走在白茫中,苍穹还在搓绵扯絮,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薄薄落在他们身上。
顾濯缨回头,发现她抓住竹子,低垂着眼睫,表情甚是乖巧。
过大的兜帽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觉察对方好像顿了一下,秦归晚抬首看向他所在方向,“怎么了?”
她的脸颊和鼻子被冷风吹得红彤彤的。
厚厚的积雪把锦鞋外面浸湿了一大块。
好像是脚有点凉,纤瘦的人悄悄动了动脚指,锦鞋外面的璎珞纹绣花以及顾濯缨的心,齐齐晃了一下。
“无事。”
有一年冬天,有人送他一只雪兔,说是通灵性。
他不信,提着雪兔耳朵看了一会,发现对方一直耸动红彤彤的鼻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莫名心软,把雪兔养了起来。
养熟后,雪兔每到下雪天就出去撒欢,回屋后,脚上湿漉漉的就往他怀中跳。
雪兔……抱在怀中的感觉,好像很软,脚上肉垫有些凉。
走到剪梅院外,顾濯缨推开门,在门外止步。
“这里小院的布置皆相同,你跨过门槛径直往前走,摸到影壁就往左拐。”
“绕过影壁,摸到枇杷树,再往前走百尺左右就是正屋。”
“不要往右去,你看不见,进了温泉房可能会掉进温泉池。”
“我不便送你进去,在这里看着你进屋。”
他松开手里的竹子。
“竹子给你,你用竹子探路好过双手摸索,外面太冷,快进去吧。”
第81章 竹子
秦归晚怔了一瞬,盈盈行礼。
“多谢顾世子。”
她照他所说往里走,刚走到影壁边,眼前似有闪电划过,猛然一亮,忽然能看到了。
她心花怒放,惊喜回头,亮晶晶的眼里神采飞扬。
“我恢复了。”
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生动活泼的表情,顾濯缨站在门外,缓缓翘唇。
“甚好!”
隔着鹅毛大雪,秦归晚站在原地,又对他行一礼,“今日多谢顾世子相助。”
顿了一下,她又道:“刚才之事,还请顾世子莫要外传。”
若是沈晏之知道,定然要节外生枝。
被其他人知道,可能又要骂她勾引顾濯缨。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承担不起。
顾濯缨扬眉笑道:“好。”
这算是他们之间的又一个小秘密,不是吗?
他快步走了,秦归晚关上了门。
风卷残雪,吹着顾濯缨的衣角猎猎作响,他慢悠悠走在回去的路上。
到院门口,路绥正懒洋洋地抱胸倚在门上。
“送人回来了?”
“瞎说什么?”顾濯缨拉着脸进了屋。
“世子爷尽管放心,此事除了属下,并无人看到。”路绥跟着进去。
“你牵着她走在雪地中,俩人一前一后,你的表情简直和成亲一样,只差把竹子换成红绸缎了。”
顾濯缨脸黑如锅底,阴森森盯着路绥。
“路绥,你再敢乱说,本世子就割了你舌头。”
路绥耸耸肩。
脸都漆黑了,耳尖还是红的。
阿扇拿着东西回小院,半路遇到了沈晏之和诸左。
她将刚才在方亭下遇到顾濯缨的事说了一遍。
沈晏之听完黑眸沉沉,绷紧唇角不语。
回到小院,秦归晚正在屋里悠闲地煮梅花茶。
沈晏之进来,温柔笑道:“晚晚这是给我煮的吗?”
这里除了阿扇和诸左,并无外人,他什么也不用顾及。
“是。”秦归晚浅浅笑出了声,扬起素手倒了一盏茶给他。
“知你喝多了,特地给你煮了茶。”
这茶不过是她刚才回来后太冷,随手摘了院里的梅花后煮了一壶。
“晚晚,你说的是真的吗?”
猛烈的欢喜袭来,沈晏之坐到桌边端起茶,不确定地又问一次。
“晚晚,你真的特地为我煮的这茶吗?”
秦归晚端起茶盏,慢悠悠品尝了一口。
梅花的香烈溢满唇齿,回味甘甜,手脚好像也慢慢回暖了。
“嗯,快喝吧。”
这一刻,沈晏之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东羌边城。
他累了一天,返回到破旧小屋,外面饕雪肆意,秦归晚会给他递上一碗滚烫的茶汤,让他喝了暖暖身子。
她是给了他无尽爱和温暖的人,此生此世,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二人闲聊一会,秦归晚要去泡温泉。
沈晏之不敢同去,只好在正屋坐着干等,直到她出来,他才去泡。
一切收拾妥当,熄灯时,秦归晚睡床,沈晏之睡屋内软榻。
隔着屏风,沈晏之有满腹话想倾诉,只是没讲几句,里面便传来迷迷糊糊的回应声。
“夫君……我困了……”
沈晏之好似被点住了穴,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晚晚,你刚才喊我什么?”
决裂到现在,单独相处之时,她从未喊过他夫君。
“夫君,我困了……”
还是那句软软绵迷糊的话,沈晏之的唇角疯狂上扬。
“嗯,你睡吧。”
满屋恬谧。
秦归晚躺在榻上,瞪眼望着漆黑的房间。
这个词对她来说,早已毫无意义。
只是一个让沈晏之闭嘴的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