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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传来威严的一句:“免礼,进。”

车内并无丫鬟,只有长公主懒散地抱着汤婆子坐在方桌边。

角落的炭炉固定放在了敞口玉匣中,散发着缕缕热气。

旁边放着几个点心匣子,桌上置有一五色花窑炉,里面正燃着九龙沉香。

除此之外,车里布置的极为素雅,并无太多奢华之物,秦归晚忽有一种心平气和的宁静感。

长公主指着桌对面道:“本宫闲着无事,想问你一些东羌的风俗习惯,无需拘束,坐吧。”

秦归晚恭敬坐在靠近马车门的位置,询问长公主都想知道什么。

长公主随意说了几个话头,秦归晚一五一十解释起来。

听完,长公主漫不经心道:“本宫见你回话不卑不亢,性子平和,可见你母亲教导有方。”

“她被俘之前是何身份?”

提到母亲,秦归晚的鼻子莫名发酸。

“臣妇母亲只是一介普通妇人,她幼时丧母,父亲是个穷酸夫子,自小便教她识字读书。”

“后来嫁于街坊家青梅竹马的郎君为妻,又跟着读了不少书。”

长公主微微侧了侧身,半倚在马车壁上,让自己更舒适一些。

“原是读过书的人,也难怪。”

“你母亲被俘后,她之前的夫君和家人如何了?”

“你来大楚,可曾想过去找他们认亲?”

许是车内的炭过热,秦归晚眼睛发烫,嗓子也干疼。

“母亲说她被俘之前,家中所在街巷已俱数被烧。”

顿了一下,她轻声道:“母亲的所有家人都在大火中丧命了。”

“她就是在翻找夫君尸骨时被捋走的。”

她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母亲是被掳来的。

据说刚开始被迫跟着去了东羌边疆,一直想找机会自杀,大当户让人把她手脚全捆了起来。

后来有喜了,忽然变得温顺听话,就这样顺利生下了她。

而后抱着两个月的她,随着大当户一起回了东羌都城。

母亲对大楚夫君的名字讳莫如深,从不愿提起,她至今不知道那个男子的姓氏。

她曾好奇地问过一次。

当时母亲眼睛通红,紧紧抱着她,哽咽了许久,说了一句: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那他为何不来这里找你,把你救走?”

“如果他来了,我就跟你们一起走,我不喜欢现在的爹爹,他只疼爱那些长相像他的阿姊,对我一点也不好。”

“还有阿兄们,他们经常捉弄欺负我。”

她母亲泪如雨下。

“他被烧死了,若他还在,娘亲和你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她还想问,既然最爱的人死在了东羌人手里,为何要跟着东羌人生下她,让她从小被人嘲笑欺辱?

只是话还没未出口,大当户闯了进去,扬起马鞭就开始疯狂抽她们。

“贱妇,老子供你吃喝,你居然还想着其他男人!”

“还有你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和你下贱的母亲一个德行。”

她母亲死死将她拥在怀里,替她挡下了落下的所有鞭子。

眼见着母亲口吐鲜血,她挣脱出来,跪在地上,抱着大当户的腿疯狂哀求。

别打死母亲,她以后永远不会乱说了。

母亲死里逃生,躺了一个月才恢复,痊愈后开始拼命讨好大当户,只求大当户善待她这个女儿。

她再也不敢询问母亲,关于大楚家人的事了。

大当户为此告诉同僚,大楚女人都是贱骨头,不抽几鞭子不长记性。

前尘往事如伤疤,每撕开一次,她就痛一次。

她不想在长公主面前失态,拼命敛住酸胀的眼眶。

长公主紧紧盯着秦归晚的脸,见她垂着的眼尾一片通红,不像在撒谎,不由怔了。

苏潇当时带人去救她,难道未来的及告诉云娘?

还是云娘为了怕秦归晚知道真相,撒谎骗了她?

她沉思片刻,捏了捏眉心,叹道:“提到当年的箕城之事,确实让人痛心。”

“你母亲所有亲人在破城期间被烧死,本宫亦有个故人,也在那期间去了。”

她拢了一下手里的汤婆子,眸中泛起怅然,慢悠悠说起了一个年轻师爷的故事。

说到最后,眼尾亦同样泛红。

“说起来,这苏潇本可以躲在家里逃过一劫,可他还是带人去救本宫了。”

她苦笑一声,收回神思,直直看向秦归晚。

“这个叫苏潇的师爷刚成亲,尚无子嗣,他明知这一去很可能不复返,还是果断去了,最后当真死在东羌人手里。”

“你说他这种做法,是否对得起新婚的妻子?”

秦归晚不假思索回道:“臣妇觉得,他对得起,且担得上“大丈夫”三个字。”

“当时那个情况,守城将领叛逃,没有军令,附近城邑的将士不可能去增援。”

“只有您亲自去,才能调动他们。”

“他救的不是您,是箕城百姓。”

“据说东羌准备屠城时,您及时带援兵过去赶走了他们,使全城百姓免于一难。”

“这位师爷的妻子也是城内百姓中的一员,覆巢之下无完卵。”

“臣妇想,她妻子该为有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夫君感到骄傲。”

“好!说得好。”

不愧是苏潇的女儿啊……明事理,识大体。

秦归晚余光见她眼角噙了泪花,心中一凛。

把一个小小师爷之死记得如此清楚,如今提起还在缅怀,当真是个刁蛮霸道之人吗?

“你生辰是几月?”

莫名其妙的一句问话,让秦归晚毫无头绪,规规矩矩回道:“臣妇生辰是三月初一。”

“什么!你是三月出生!?”

箕城破城是三月份,云娘若是当时有孕,秦归晚该是年底前后出生。

无论如何不该是第二年三月出生。

第79章 相顾

秦归晚不解,为何长公主对这个生辰如此紧张,只得认真解释起来。

“回长公主,确实是三月。”

“母亲在东羌边疆生下的臣妇,那边的三月依旧严寒有雪,条件极为艰苦,臣妇出生后身子孱弱,一直回到东羌都城才彻底调理好。”

“此事人尽皆知,臣妇不敢有半点隐瞒。”

长公主大脑凝固,无法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云娘当真委身了东羌人,还是秦归晚的生辰有假?

若是出生造假,云娘一个弱女子独身在军营,这么大的事,是如何瞒过大当户的?

乱糟糟的思绪堆在一起,真相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准备脱口而出的身世,忽然全部堵在了喉咙间。

她轻揉自己的太阳穴,冷静下来,慢悠悠说道:

“本宫瞧你还算合眼缘,你这几日可愿留在本宫身边,陪本宫解闷聊天?”

“本宫不喜强人所难,你若实在不愿,本宫不会勉强。”

若是秦归晚当真爱沈晏之,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单独相处机会,一定会想尽办法推脱。

不爱的话,会顺势应下。

这个提议,确实让秦归晚心动。

长公主和她无冤无仇,对她并无刁难之意。

陪着长公主,就不用再和沈晏之单独相处,晚上也可借口不再回去。

“臣妇……”

“母亲,你带的可有樱桃煎?”

话被打断,帘子忽被掀开,寒风和一张俊俏昳丽的脸一起探了进来。

秦归晚扭头,猝然和顾濯缨四目相视。

今日要跪拜天子,不得失仪,她特地敷了一层薄粉,又轻点绛唇,穿了一套典雅精致的粉荷色衣裳。

马车里的炭火过足,将她细腻如玉的脸染上了大片的云霞,因刚才想起母亲的原因,眼睛水濛濛的泛着点点猩红。

顾濯缨又想到了清晨沾满露珠的海棠花。

视线不由挪到了因惊诧而微张的丹唇上,耳尖莫名开始发烫。

他从不熏香,对味道极敏感,如此靠近,他清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药香和女子特有的馨香。

心跳和呼吸皆开始大乱。

他这诡异的面色和泛红的耳尖,让秦归晚整个人如被雷击。

“你要樱桃煎作何?”

被打断了问话,长公主心情不好,眉头拧了起来。

顾濯缨调整一下呼吸,回道:“是十一公主忽然闹着要吃樱桃煎,嬷嬷们怎么都哄不好。”

“孩儿想到你喜欢吃,平时出行都会带上一些,特地来向你讨要。”

十一公主今年刚满四岁,娇憨活泼,很受景崇帝喜欢,这次也跟着一起来了。

顾濯缨也很喜欢这个小表妹。

长公主拿起一个点心匣子递上,顾濯缨接过颔首走了。

秦归晚拉回神思,忙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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