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陷阱群下风口，一棵十几码高的冬青树冠里传来第三次鸦叫。

趴在不远处灌木丛里的容克会意，透过缝隙看向一百码开外，那个陷阱群的中央。一头约两百磅的小野猪，正机警地朝四周张望。

他暗自祈祷，近点，再近点。

陷阱群由五个三码宽、四码深，无序排列的陷坑组成。

当然，不是他们挖的。

按照三个人的体格，就算布置好一个这样的陷坑，最少也得花费两周的时间。还得有个前提，那就是要么说服凯伦，让他不要纠结于如何把陷阱挖得更圆，要么，干脆把他捆起来。

陷阱群存在的年月，可能比他们的父辈活跃于这片山林的时间还久。好在，猎人们每次进山狩猎，都会将之仔细维护，这才得以留存至今。

使用这些陷坑前，猎人们会顺着标识，揭开前一批猎人布设的伪装物，按照自己的需要，启用其中一个或多个陷坑。等狩猎结束，猎人们会再次用原木和带土的草皮将之掩盖好，以防动物误入，并且，还要在显眼的位置，标记上只有猎人们才能看懂的标识。

这五个陷坑的坑底并没有插竹签、尖木或尖石等利物。那样做虽然更容易捕获猎物，不过，也会让猎物们死得更为痛苦。山中猎人们自有一套与大自然签订的契约，谁也不会逾越分毫。

容克三人当晚喝完大半袋烈酒，第二天起床时，头痛欲裂，休伊也早就不见了踪影。他们只好改变计划，没有在当天就去搜寻猎物，而是顺着标识找到这处陷阱群。三人花了两天的时间，在这处陷阱群里清理出五个陷坑。

此后，好运开始眷顾他们。

到达猎场第五天的下午，担当搜寻任务的乔西，在陷阱群的不远处闻到野猪粪便的气味。他根据爪痕，粪便的新鲜程度和颜色推测，这个野猪群应该是前一天黄昏时分来此觅食的，数量应该只有三四头，且体重在两百到三百磅之间，刚好适合他们捕猎。

三人振奋起来。时间所剩不多，他们在容克的指挥下，分头做起了准备。

乔西清理掉陷阱群周边，三人活动的痕迹后，爬上一棵二十码高的冬青树，凭借卓越的嗅觉，充当小队的哨兵。

凯伦用五根各数百码长的细藤蔓，系住野鸡的翅膀和双腿，把它们扔到野猪粪便与陷阱群之间。

夕阳向林间洒出最后一缕余晖。

凯伦钻进陷阱群后方的草丛。容克则隐藏在陷阱群侧方的灌木丛，准备等野猪陷入陷阱后，给予最后一击，或是一旦场面失控，从侧后方向野猪群发起攻击，掩护凯伦逃离。

不久之后，树冠里的乔西，以村里猎人们惯用的鸦叫发出第一次信号，告诉二人，发现了四头野猪的踪迹。

发完信号之后，他继续留在那里，观察着四头野猪的行踪。

他看见，凯伦布置在途中的野鸡，在被个头最大的那头雌野猪独自吃掉三只后，最小的那头明显开始不爽，慢慢与自己的族群拉开距离，朝陷阱区域的第四只野鸡走去。

在安全地获得第一个成果后，小野猪的胆子变大了不少，对不远处另外一只蹦蹦跳跳的野鸡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慢慢向其靠近。

乔西赶紧发送了第二次信号，告诉二人，有一头猎物靠近。

他看到那只挣扎个不停的野鸡，在讯号发出后不久，就被一条看不见的藤蔓牵引，往陷阱群的中央移动。那头小野猪机警地四处张望，最终没有抵挡住唾嘴可得的诱惑，一步一步深入陷阱群。

他发送了第三次讯号。

容克已经能看清小野猪的轮廓，二百磅左右，刚刚好。再大一点，陷阱不一定能困住，太小的话，不够三个人完成任务。他不禁在心里为乔西和凯伦比了个大拇指。

小野猪每走几步便会停一下，朝四周看看，再往前走几步，距离中间的那个陷坑越来越近。

“再走近点。”

容克在心里默念着。

“十码。”

“五码。”

“一码。”

容克屏住呼吸，双肘撑地，左腿往上收缩，右腿膝盖着地，屁股慢慢抬高，脸色因热血的冲击微微胀痛。

小野猪奋力一扑，尖长的獠牙刚碰到野鸡，两条前腿便跌入陷阱，还未来得及发出嚎叫，身体陡然往前倾覆。

容克积攒的力量急剧释放，爆射出去。突然，耳旁响起箭矢飞行的啸叫声，他立即本能地往左侧翻滚。一大一小两道黑影追着箭矢，带出狂风，从他身旁极速掠过。

“该死的休伊。”看清那两道身影后，容克咒骂一声，一拍地面，顾不得肘部和膝盖的疼痛，朝陷坑冲去。

汉尼也被骤然响起的箭矢声吓了一跳，夹起尾巴飞快地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待看清自己小主人的动作后，犹豫了片刻，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

“住手休伊。”容克边跑边喊。

休伊没有理会容克的怒吼，慢悠悠地拉满弓，朝坑底放箭，一根接着一根，似乎非常享受猎杀的过程。

容克追到陷坑旁，往坑底一看，里面的野猪已经变成了一只豪猪，依然在痛苦地挣扎。见此情形，他头上短粗的黑发根根竖起，朝休伊大吼，“该死的家伙，你居然破坏规则。”

“是吗？”休伊瞟了他一眼，射出第七支羽箭，坑底的野猪终于没了声息。他吹了吹弓架上的碎末，将弓箭挂到背后，“噢，我想起来了。村长大人定的狩猎规则里的确提过，致命一击由谁发出，猎物的归属权就归谁。”他朝小野猪扬了扬下巴，“需要证明一下吗？”

“你……”

凯伦和乔西同样为这场变故所震惊，等他们赶到时，休伊已经从背囊里拿出两根绳索，在找适合捆绑的大树。

“该死的。休伊，你居然敢抢我们的猎物。”

休伊伸出一根手指，对乔西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容克，“我不想跟白痴解释。你问他去吧。”

“是你让他来的？”

容克眼里快要冒出火来，“乔西，问问题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

乔西一拍脑袋，从休伊手中狠狠扯过绳索，一把扔在地上，“该死的骗子。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野猪是我们引来的。”

“你这样说我还真的感到很意外。哈，说实话，我原以为你会说野猪是你养的呢。”休伊摸了摸鼻子，“瞧，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哈哈。”他指着陷阱，“对了，我还以为你会说，连陷阱也是你们挖的。”

“杂碎，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告诉村长大人。”

休伊似乎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盯着乔西狂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连站都无法站直，蹲到地上用力捶打着地面。

笑了一阵，他站起身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站到一个小土坡上，模仿起乔西刚才的动作，一手叉腰，另一只手的小拇指翘起，学着他的语气，“村长大人，休伊不遵守规则，他竟然朝一只在森林里四处乱窜的野猪射箭，你快踢他的屁股吧。噢，妈妈妈妈，休伊居然抢我的猎物，可是，我打不过他。呜呜呜呜，他好讨厌，他是个坏小子。哈哈哈哈。”

“杂碎，狗屎。”

乔西嘴角喷出白沫，挥起拳头便要冲上去。容克和凯伦连忙将他拉了回来，怒视着朝他们走来的休伊。

休伊敛起笑容，将乔西手里的绳索抢了回来，“不想打架就滚开，胆小的狗屎”，说完，轻蔑地哼了哼，朝陷阱旁边的一棵橡树走去。

容克走上前，从他后面拽住绳索。

“嘿，莫顿家的胆小鬼，你是来替那坨狗屎挨揍的吗？”

“休伊，现在是在野外，我们并不想和你争抢，更不想打架。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他扭头朝凯伦看了看，“即便你不把我们当朋友，我们依然是同一个村里的村民，一起出来参加成年仪式。如果你一个人无法完成，我们非常乐意帮忙。”

休伊愣了愣，也朝凯伦看了一眼，“你那张小嘴学得倒是挺快嘛。”他重新放下麻绳，活动起关节，对三人招了招手，“要不，就用爸爸的拳头让你们见识一下，是嘴巴厉害，还是拳头厉害。”

“不不不”，容克按下怒火，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甚至，这头野猪也可以送给你，我们顶多再猎杀一头。但是，抢的就是抢的，这一点我们希望你能搞清楚。”

“该死。应该是你这个白痴没搞清楚才对。我只是在一个属于所有人的猎场，走到一块属于所有人的陷坑旁，向一头属于所有人的野猪，射出一支属于我的弓箭，击中那头该死的猎物。现在，我要去把那头该死的、属于我的猎物拿回来。难道莫顿·耶索斯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教你吗？哦，你可真是个愚蠢的白痴。”

“我的天啦，我的天啦。我发现，跟你斗嘴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好吧，好吧，对于你这种连指甲盖那么大的肉都舍不得装进脑子里的大块头，我突然觉得，打架的确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哈，我终于听到一句不那么白痴的话了”，休伊再次冲三人招招手，“一起来吧，宝贝，尝尝爸爸拳头的厉害。动作快点，别耽误我干正事。”

乔西早就等着这句话。休伊刚一说完，他便推开凯伦，第一个冲了上去。

休伊连背上的弓箭都没有去掉，左手抓住挥过来的拳头，用力一捏，右边一个勾拳，正中乔西下巴。

容克刚放下猎刀和弓箭，身后便传来乔西的嚎叫，待他回过头，乔西嗷到一半的惨叫已经停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杂碎。”容克大怒，挥拳便打。

攻击五六拳之后，他退后几步，拉开跟休伊之间的距离，甩了甩酸麻的手腕，心下有了判断。他开始不跟对方比拼蛮力，而是绕着他左右摇摆，不时虚出一拳，或者急速奔到对方身后，踹出一脚。

不多时，休伊便开始微微气喘，“小杂碎，不愧是莫顿·耶索斯的儿子，逃跑的本领学得可真好，哈。”

容克强忍怒火，也不答话，跑动的越发频繁。

慢慢的，休伊也摸清了他的套路，不再一味攻击，站在那里只管格挡，时不时发出几句刺激性极强的讥讽。

“啊哈，我突然有了新的主意。你这只蚂蚱这么会蹦，小伊琳肯定也不差。哈，到时候我弄一根绳子，把她绑在储物间里，看着她蹦来蹦去，一定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我都想马上结束这场该死的狩猎了。”

容克明知他是故意激怒自己，却再也无法忍受，“休伊，我发誓一定会把你这个杂碎干的好事告诉全村的人。”

“那就来吧，耶索斯家的狗屎。”

容克猛地低下身子，朝他的腰部奋力挥出一拳。休伊肌肉紧绷，硬接了他这拳，就势弯下腰去，左胳膊架住他挥过来的手腕，往外一掰。

凯伦大喊，“别上他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