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凯伦最终还是选择与二人结伴。

按他自己所说，这只是生存的需要，与其他的无关。容克也不想再生枝节，热情地接纳了身高只及乔西鼻孔，身形与伊琳一样单薄的凯伦。

这是他，也是三人第一次在没有大人的陪伴下，与同龄的伙伴结伴进入丛林深处。好在，他在山中生活了不少年，对于这片山林并不陌生。至于自小便生活在这里的乔西和凯伦，野外生存的经验自然更是丰富。

三人走到傍晚时分，便来到事先计划好的猎场。

在乔西的坚持下，容克暂时做了三人的头领，凯伦也没有明确反对。

到达目的地后，三人卸下行装。容克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这支三人小队构建临时营地。他和凯伦负责勘察地形，搭建庇护所，以及在周边设置陷阱。乔西则负责三人和猎犬们的食物及用水。

容克根据风向和到狩猎区域的距离，找到一个下风口的位置，就地取材搭了一个足够三人和猎犬休息的小披屋。休伊虽不与几人一起行动，却也不敢离得太远，在披屋的上风口，搭建起自己的营地。

在挖陷阱的时候，容克和凯伦发生了小小的争执。凯伦非得先用两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完整的圆，然后从圆圈的边缘小心地往下挖。看他的架势，容克觉得到天明时分也不一定能挖好一个陷阱。他有些抓狂，只好安排凯伦去砍松树枝，铺到披屋里，自己则抄起柴刀，飞快地挖完剩下的陷阱。

乔西的任务倒是没让他操心。他带着飞石索，不费气力便打到十六只野鸡，除了留下五只活鸡充当捕猎的诱饵外，其他的全部加工成食物。宰杀、剖腹、清洗、腌制，极为利落。

乔西从附近找来干草和木柴，又从树洞里掏出一撮干苔藓，用手搓成绒絮，塞进火镰里，拿起火镰噼里啪啦摩擦几下，不多时，绒絮亮起火星。他将火星小心地裹进干草，朝里面缓缓吹气，不大一会儿，披屋前就燃起一堆篝火。

等篝火烧旺之后，乔西移开火堆，在烤干的地面挖下土坑，土坑底部铺上一层石块，将腌制好的野鸡放到坑底，上面掩上一层薄薄的土层，再将篝火移回去，而后，便与容克和凯伦，坐在铺得厚厚的松树枝上，边喝着用冬青树叶煮的热茶，边等着食物熟透。

容克将裹着一层麻布的脚丫子伸到火堆旁，抱起皮靴，小心地蹭掉粘在皮靴表面的污渍，心疼地抚摸着上面的划痕，余光瞟见凯伦正盯着周围挖得歪歪扭扭的土坑发愣，没来由地一阵暗爽。

他想起脱离小队的休伊，扭头朝上风口的营地看去，随即，嘴巴喔圆了起来。

单是那顶用动物的毛皮和麻布缝制的帐篷，在深山里就已经显得奢华无比。更不用说从里到外，毛织的毯子，驱虫的熏炉，做饭用的陶炉等等，一应俱全。甚至，连刷洗用的丝瓜蔓都带了两条，挂在帐篷外，迎风飘荡。

乔西也顺着他的眼光看了过去，啧啧两声，“那家伙，不会是来旅行的吧？”二人对视一眼，嘿嘿地笑了起来。容克注意到，凯伦的嘴角也往一侧咧了咧。

此时，诱人的香味溢出土层，不断地飘进容克的鼻孔。他连忙催促乔西赶紧开饭。哪知那家伙竟然搬出村中猎户们制定的规则，说分工好之后就得各司其职，不是自己的活不许轻易干涉。容克一时倒也无法反驳。

“明天不许干涉我挖陷阱。”一旁的凯伦似乎也受到乔西的启发，趁机发难。容克更加郁闷。

好在，乔西的手艺及时安抚了他接连受伤的心灵。

新鲜出炉、冒出大股热气的野鸡肉外香里嫩。容克一连吃了两只野鸡，才打了个通透的饱嗝，揉着肚皮躺到火堆旁。

乔西的战斗力没有他那么强悍，吃完一只后，拿起另外一只，乐滋滋地逗弄起汉尼和黑妞，不时还瞥一眼始终蹲在凯伦身旁的灰色猎犬。

“灰背，灰背”，乔西朝他晃动着鸡腿，“来吧，别客气。”

灰背看都不看他一眼，眯着黄绿色的眼睛，与小主人一样，盯着跳动的火苗。

“没劲。”乔西嘟囔着，将那块鸡腿抛给早已口水直流的汉尼，又朝不远处休伊的那条猎犬看去。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蹊跷的地方。

“嘿，伙计们，你们看啦，那个大块头破坏了规则。”

容克用一根细木棍剔着牙，扭头看见休伊正从自己的背囊里拿出一块肉食，送进嘴里大嚼。

他嗤笑一声，“村里的规则管不到他。”他朝凯伦努努嘴，“喏，连这家伙每天都要花一上午的时间参加训练，你什么时候看见大块头参加过一次？”

乔西摇摇头，反问道，“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去吗？”

“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嘁，这都不知道。瞧人家那体格，明显是瞧不上呗。”

容克颇有些羡慕地点点头，“我要是长成他那种大块头，肯定就不会天天被爸爸当成沙袋一样蹂躏。”

“哼，无知。”

“你说谁呢？”乔西瞪了凯伦一眼，在他身上打量了片刻，扬起嘴角，“反正你是绝对没机会练成那样的大块头。”

“白痴。”

乔西蹭地站起身来，跨过火堆，冲到凯伦面前，“小子，我忍你很久了，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趴在火堆旁的黑妞和汉尼抬起头，看向挽起袖子的乔西，又看看坐在地上，丝毫不为所动的凯伦，目光在瞥到守护他身旁的那束黄绿色光亮后，脑袋耷拉了下去。

容克摇摇头，并没有阻止二人的打算。他吐出细木棍，从地上站了起来，借着伸直懒腰的间隙，环顾起小小的火团之外，黑森森的丛林。

野兽们的盛宴已经开始，嘶吼声遥遥传来。薄雾从林间升起，翻腾着涌向这方立锥之地，不停地试探着跃动的火焰，意图将几人淹没其中。

“伙计们，咱们聊聊吧。”容克轻叹一声，坐到火堆旁，低声说道。

乔西扭过头，看见容克表情严肃，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准备跨过火堆。

“就坐在凯伦边上吧。”

乔西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见容克点头，不情愿地坐了下去。

“凯伦，或许，你是对的。”等乔西坐好，容克直视着凯伦的眼睛，歉然说道。

凯伦目光离开火堆，与他对视一眼，慌忙移开。

“好在，我们才刚开始，不是吗？”

“你学会用这里了”，凯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于我们三个人而言，这是个不坏的消息。”

“你们，什么意思？”乔西不解地问道。

容克没有直接回答凯伦的问题。他说，自己突然明白了村长大人举行这种成年仪式的目的。他是希望每个年满十六岁、即将步入成年阶段的孩子们，学会信任身边的伙伴，学会共同面对艰难与挑战，学会与自然共处。

“我们……我，在此之前，又何尝不是把这次狩猎，仅仅当成一次旅行呢？”

听到容克的解释，乔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身体耷拉了下来，“我也是。”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那堆篝火，“那他知道吗？奥兰多一家，好像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里尔村里的人。”

他说，休伊一家，以前是住在米哈尔镇上的。他的爸爸，奥兰多先生，常年在空加瓜山西脉一带活动，从猎户手中收集皮毛、草药、爪牙和其他的杂物，拉回镇上售卖。后来，他们一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逃到里尔村。村长大人跟奥兰多先生还算有点交情，就同意收留他们了。

不过，他们的家并没有直接安在村里，而是在村外的山坡上，建了一个有三个容克家院落那么大，还带有两个储物间的房子。奥兰多先生平时不跟村里人一起打猎、种地，不参加村里其他的活动，只埋头干他的老本行。

时间一长，村里人除了将从山里获取到的杂物，换回他家储物间里的生活必备品之外，也就不乐意与他家多交往。

“看来，村长大人说里尔村不接收外人，这个规矩也不是不会变的。”

乔西刚准备点头，并且举出更多村长大人破坏村里规则的事例，可抬眼看到说这句话的容克，正一脸坏笑地看向自己，忙快速地摇了摇头，“莫顿大叔不一样。他来了之后教我们搏杀，还教我们识字，村里人都很感激他。”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凯伦，“嘿，你这个坏小子，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伊琳不会感激你的。”

“什么？”乔西自感无趣，白了凯伦一眼，接着对容克说道，“你瞧，他是不会跟我们一起的。或许，他只是在家待得太闷，出来放松放松。”

容克挠挠头，问凯伦，“你有什么好建议？”

凯伦没有应答，走到披屋门口，坐到松树枝上，脱掉绑在脚上的那双，连皮鞋拌都已经消失不见的松木鞋，拿树枝蹭掉鞋底的粘土，整齐地摆在一旁，钻到最靠近右侧的位置，蜷缩起身子。

好久之后，声音才传了过来，“我跟你们一起。轮到的时候喊我。”

“这算是……”

容克欣慰地笑笑，在乔西肩上拍了拍，“去睡吧。我猜，他肯定更喜欢黎明前的那班哨。”

乔西嘀嘀咕咕地走回披屋，躺到最左侧的位置，和衣而睡。

容克靠到树干上，朝汉尼啧啧两声，指了指干柴垛。汉尼立刻摇着尾巴跑过去，衔来几根枯木，趴到自己身侧。他一手抚着汉尼，另一只手抽出一根木柴，伸到火焰上方。

不一会儿，树枝前端滋滋地冒起水泡。水泡激烈地蠕动着，试图重新抱到一起，对抗越来越近的灾难，可更多好不容易凝结起的水珠尚未来得及逃离，便被猛扑过来的火舌吞没，化作燃料，助长火焰窜得更高。

容克将那根已经没什么看头的木棍扔进火堆里，拍拍手，裹紧身上的兽皮大衣，朝远处的大山看去。

惨淡的月光根本无法凭借自己的微薄之力穿透山林的阻隔。除了绵延的影廓，他什么也看不清。

这里一点儿也不像他曾经待过的木棉湖。那里也有山，很多很高的大山。不过，那些看起来巍峨的山脉，全都被如镜的湖水包围。一到月夜，无数道月光从各个方向射出。山林，乃至林中追逐的虎豹，枝头掠过的夜鸮，在月光疯狂的扫射下，全都遁出身形。身处其中，他会感到无比得踏实。

那时候，他总喜欢靠在父亲的肩头，顺着蜿蜒的银带，找到被山和湖夹在中间的小木屋。正对着山林的那一侧，总会发出微弱的橘黄色光亮。

他会长久地看着那颗光亮，直到那颗光亮变成一个光团，慢慢地变多，两个、三个、无数个，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混沌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