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尊严与生死13(1 / 2)

在生存考验面前,头三天事关尊严,后三天事关生死。马文学硬气到现在,他的尊严已经严重透支,接下来是必须要面对生死考验了。

第二天他早早地醒了,是被饿醒的。他感到浑身都在酸痛,脑子也有点昏昏沉沉的,像是着凉了。他悲哀地长叹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争一口硬气了,是时候向残酷的现实妥协了。思来想去他还是只想去投靠庆狗子,不过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庆狗子的住处超过十公里,饿着肚子走过去是非常大的考验。

“如果有钱就好办了,打电话叫庆狗子来接我,他不会不管我的。”马文学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有钱当然好办了,有钱我何必还要去被他笑话?”

马文学只好振作精神,他要步行去找庆狗子。大道上还没有形成车流和人流,毕竟上班族不必起那么早,马文学可以放心地在路上以他喜欢的方式来回变道走。突然一阵呼啸声从他身边过去,溅射他满脸的脏水,让他以为是清晨的洒水车经过。抹了一把脸才看清是一辆保时捷卡宴S,马文学对汽车品牌近乎无知,他当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车。他气不过一路追上去,冲刺跑了二十米根本不可能追上,最终也只是看清了人家的车牌:粤A36D63。

好不容易走到了庆狗子住处,马文学有气无力地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他猜测庆狗子很可能在网吧上网,于是就坐在那楼下等着他回来。来来去去的外来打工者和本地居民都对他这个陌生人另眼相看,像是在担心他是一个贼。马文学也受不了过路人的目光,他还发现他坐的那石头四周都有即将成熟的荔枝和黄皮,硕果累累压得树都弯了腰。树上还挂了一块小牌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偷摘荔枝和黄皮一棵罚款500圆!!!

“笑死我了,这是哪个半文盲写的?到底是偷摘一颗果子就罚500还是偷摘一棵树的果子罚500啊?”

“喂,靓仔,不要偷摘哦,上面有写,到时候不好说的喔。”一个过路的本地妇女郑重警告道。

马文学深知“树下不整冠,瓜田不纳履”的古训,立马离那些果树远远地说:“你看我像是会偷东西的人吗?”

那个妇女对他似乎还不放心,一边走一边回头望,马文学感受到被怀疑的耻辱感,大步流星地走到很远的一座小桥上才停下。饿着肚子熬了两个小时,心想庆狗子也应该回家了,再次去叫庆狗子。庆狗子没有回应,倒是听到几声并不远的狗叫,很凶的那种狂吠,吓得马文学一路小跑到先前的那座小桥。他双手撑在护栏上喘气,感叹自己时运不济,以至于到了人嫌狗厌的地步。

“狗日的庆狗子,平日里你总想找到笑话我的机会,我今天主动送上门让你笑话,你却偏偏不露面.....”

马文学气得用脚去踢护栏,发现鞋底粘了一张票子,他激动地扯下来一看,是五十元一张的大票子!马文学差点哭了出来,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因为得到钱而激动过,更何谈激动到落泪。过年得到的压岁钱,或者投稿得到的微薄稿费,都只是让他心情好了一点点。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掉的,被我踩到了。他会不会因为掉了这笔钱伤心呢?我捡到不还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马文学拍去钱上的泥土,放在手心反复摩挲着,像是在捧着一个宝贝。作为一个曾经的“三好学生”,别人从小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只是嘴上唱着玩,而他马文学是唱进了心里去了的。他从小到大少说也捡到过五次钱,有多有少,但是每次他都没有据为己有。可今天.......

“今天情况特殊,难道不是吗?这边的人都比较有钱,掉五十块应该不至于伤心,估计找都懒得找。就算是那些打工的人掉的,五十块应该也不至于让他们穷死。可是,万一掉钱的人是像我这样的人呢?”

马文学的良心一直在反复纠结要不要花这五十元钱,最后达成妥协:在这里等一个小时,如果有人来找他掉的钱就还给他,如果没有人来找,他再花这笔钱。幸好,没有任何人来找,马文学的良心可以允许他用这五十元钱解决吃饭问题了。他怕老是找不到庆狗子,花钱就慎重多了,只买了几个河南人卖的老面馒头和一大瓶水。然后一边吃一边去大大小小的网吧找庆狗子,连没有招牌的黑网吧也没有放过。

他最终没有找到庆狗子,心里暗骂庆狗子是不是故意在跟自己玩躲猫猫,他除了上网还有什么事可以长时间不露面的?于是他找了个公共电话亭给庆狗子打电话,却记错了一个数字,听到的提醒是空号。他放弃了折腾,自己找了一家小网吧上网,那里面有可以凑合睡的地方,还有厕所。这里是流浪者的最佳选择。

次日一早他还是早早的离开了网吧,不禁感叹自己这个在学校对网吧和上网的人有偏见的人,现在竟然要以网吧为住所。他仰望天空,看到有乌云在移动,心想得早点去找庆狗子。在路边摊随便吃了一碗白粥加咸菜,肚子不饱也不敢乱花钱了。走了没多远果然下起中雨来,马文学没有伞只得硬淋,反正逃不过被淋湿的命运,他不像那些上班的人在那乱跑一通,索性在雨中漫步。没想到遇到了收摊的庆狗子和莲莲。

马文学对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只是大致说了说,被现实逼到痛哭这种事他自然是跳过了不说。莲莲已经听得眼泪都下来了,柔声说:“你这几天吃了太多苦了,简直不可思议!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够了够了,实在是吃不下了。幸好今天遇到你们了,不然我真的要去当叫花子了。”

庆狗子哈哈大笑,一推马文学道:“你这叫犯贱,哪个叫你不第一时间来找我?还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的确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朋友二字在我这里非常严肃的,一般人我只承认他是熟人。”

庆狗子双手击掌道:“好好好,既然拿我当朋友,是不是要对我说句实话?你这几天哭过没有?”

马文学一听急了,立马否认,见庆狗子一直在那坏笑,他只好承认了:“好了,就算我哭过,但是我哭只是在表达我的悲伤和委屈,并不代表我内心脆弱好不好?”

“那你内心如果不脆弱,为什么又会感到悲伤委屈呢?”庆狗子一脸贱兮兮地问。

莲莲捂住庆狗子的嘴不让他发出笑声,岔开话题道:“别再笑了,想想后面怎么帮他吧。”

庆狗子从背后把双手架在莲莲肩上晃来晃去地说:“当然是跟我们一起摆摊啊,进厂进厂,进个屁,车间里面简直就是浪费大好青春的地方。他读书太多,不学做生意不是浪费了人才了吗?我们三个人从摆摊开始,慢慢做成大生意,以后再开店,最后开一个公司。我当老总,你当我秘书,让他当总经理。或者反过来也行。”

这时候外面有人在大声吵闹,不多时有人很用力地敲门。庆狗子很不爽地开门问了情况,来的是他房东,正好是昨天警告马文学不要偷摘果子的那个妇女。她那张脸十分凶恶,说话声音大且肢体动作过大,像是要打架。

庆狗子竟然是在用本地方言与房东说话,马文学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见庆狗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声喊着:“我这个老乡是我在老家的邻居,我们从小玩到大,他的为人我非常清楚,绝对不可能偷你的荔枝!”

“我昨天看到他在那里搞搞震,如果不是我说了他,他当时就偷了。”女房东继续她的表演:“哼,你们这些捞仔捞妹啊,很多都喜欢偷鸡摸狗,每天都有人被抓住。可没有一次冤枉你们的。”

庆狗子对“捞”字特别敏感,用家乡方言破口大骂:“臭婆娘,张口闭口‘捞仔捞妹’,我们这些外来工捞你们什么了?要不是搞‘改革开放’有我们这些人来做牛做马,让你们坐着收钱,你们还能这么神气?他妈的,偷东西的坏人都是我们外省人不成?你们本地那些好吃懒做的,吸粉的,烂赌的哪个缺钱了不偷东西?”

马文学急忙解释道:“阿姨,我真的没有偷你的水果,我连树叶都没碰过一下。如果你不信,可以报警。”

“我当然要报警抓你,前几日有人偷了我的鸡,我老公说要报警我都说算了。简直太过分了!”

马文学百口莫辩,只得平静地说:“你还是赶紧报警吧,我没偷就是没偷,反正说什么你也不信。”

好在莲莲出面安抚了女房东的情绪,她的粤语很标准,她给人的感觉是楚楚可怜的,凶巴巴的房东在她面前完全像是在无理取闹。她回到房间后又安慰了马文学几句,劝他不要在意这些,在人家的屋檐下肯定是要以和为贵。

“搬家!我他妈的一天都不想在这里住了,那个老女人一有东西不见了就在楼下骂人。她骂给谁听的?当然是骂给我们这些外来工听的。”庆狗子气得在那转圈,碰到什么东西都是一脚。

莲莲拦住庆狗子不让他乱踢东西,劝慰道:“我们能搬到哪里去?哪里都是本地人的地盘,换个房东可能改变什么吗?”

马文学也劝道:“不要跟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村妇一般见识,她们也就只敢在老家窝里横了。我从书上看到那些沿海的人移民到国外老实得像是得了软骨病,在唐人街对自己人喊打喊杀,遇到白人就点头哈腰陪笑脸。遇到黑人也不敢惹。”

“你说她是村姑?”莲莲惊讶地抬头看着马文学,少见地把长头发拨开露出完整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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