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杕杜诗人(2 / 2)

本着碰碰运气的心态,马文学跟着十几个人一同去了联亚的工厂大门口,拿着身份证在等里面的人安排考试。

“听说他们只招有工作经验的熟手工,没干过这一行的就没必要排队了吧。”有人在议论道。

“我不怕,我有熟人在里面,他保证能让我进去。”其中一个女孩儿傲娇的说。

“切,现在什么人都有,找工作当然是要凭真本事啦,走后门找关系多不要脸!”一个妇女排在马文学后面低声道。

马文学太渴望得到一份工作,他明天就要饿肚子了,受到后面妇女的影响心里也想骂人。接着看到有人哭着出来,嘴里念叨着最后一关没注意,一剪刀下去彻底玩完,周围的人开始骚动。马文学突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那次去考百佳也是因为最后一关没发挥好落选的。他从进去到正式考试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要细心,一个线头都不能大意。

“啊,爽!这次看他们还怎么说!”

马文学顺利地完成了考试内容,考试样品做的非常精美,一点多余的线头都没有留下。三个考官检查了他的样品后一致给了满分,用订书机把样品和他的资料表订在一起并在上面写了数字100。他几乎是蹦跳着出来的,内心无比激动,那些年在学校他的文科多次拿单科第一名,领奖时他也没这么兴奋过。人逢喜事精神爽,马文学一扫昨天因为被骗导致离家出走,然后又丢了箱子的失落,赶紧去士多店买了一瓶水犒劳自己。

等结果一直等到中午,马文学太饿了只好吃了一顿最差的快餐,五块钱。菜很差,就是清水白菜,但饭管够,马文学把肚子吃到撑才罢休。终于等到了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他没被选上,那个说自己有关系的家伙果然选上了。

“妈的,都是靠关系嘛,那还考什么考?”那些没选上的人在听到结果后都在吵。

马文学也想去吵几句,他也想知道自己明明考的那么好,为什么就不要他呢?可是人家根本不给你任何解释,直接让保安把围在大门口吵闹的人轰走了。

“我以为只有学校有内定这回事,没想到混最底层的农民工圈子也遇到这种恶心人的事!他们哪怕是骗我说不要我,是因为我没有三年工作经验,他们的规定是死的不能改。至少这样我心里还能平衡点。”

然而人家就是这么傲慢,根本不肯给你一个解释。跟你一个打工仔解释什么?每天成群结队的男女老少来找工作,是你们求他们给你们一碗饭吃,他们犯得着在乎你们这些人的心理感受?

马文学愤怒着,感伤着,却又不得不继续去尝试找别的工作。他逼着自己厚着脸皮应聘了几种他完全陌生的工作,直接被人家几个问题问得不知所措,自然是没人肯要他。眼看太阳要下山了,他拖着疲惫地双腿走到一家规模不小的酒楼门口,看到有招洗碗工的,男女不限。他犹豫了一分钟,最终还是走了进去开口问了人家。偏偏这时候又来了一个中年妇女问同样的工作,负责人一看那个妇女就招了她,只好拒绝了马文学。

“天意弄人?还是我来错了地方?这是要逼我吃回头草啊!”

马文学感觉到无穷无尽地委屈,前面的大道车水马龙,被夕阳染上了金光。好一条金光大道!却让马文学感到无路可走。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倾诉,他走到一家有公共电话亭的士多店,口渴难耐却没敢买水喝。他的身上只剩下四张皱巴巴的一元票子,眼看今晚吃了饭明天就得饿肚子了。他想到了找人求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庆狗子,但是想到要被他笑话,只好跳过。

“去找妹妹借钱?她的厂离这里倒是不太远。不行,她的嘴说话太刻薄了,我去找她还不如吃回头草跟大伯和好。”

“也许我可以去找跟我一起学过平车的李小珍,她在万杰上班啊,万一她能介绍我进去呢。”

马文学想到这里自己先笑话自己了,“跟她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认识而已。就算跟她算是朋友,以她的资历似乎也不可能介绍自己进万杰。找她干什么?借钱?别妄想了,就算她肯借钱给我,我也丢不起这个人了。”

但是他又太需要找人倾诉了,思来想去,他在电话亭拨通了他表妹马真真的手机号。

“喂,请问这位区号是广东的朋友今天要推销什么东西呢?我给你一分钟展示你的口才,开始你的表演吧!”

马文学知道他这表妹一向古灵精怪,他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还是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只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说:“真真,是我,马文学,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你正经点不要乱说胡话。”

“那好吧,你在外面实现梦想了没有?混好了记得带上我。”

马文学立马挂断了电话,他挂的是那么坚决,甚至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挂。是受不了表妹的这几句怪话?还是怕仅剩的四块钱被花光?但是电话立马就响了,马文学猜到是表妹真真打过来的,拿起话筒解释道:“真真,刚刚不是我要挂你的电话,是我没钱了。我身上只剩下四块钱了,我只换了两个硬币打电话用.....”

“你猜我信不信?好了,先不说这个。听你刚刚说的,你混得很失败嘛,要不要回到正道上来?”

“你说的正道是回老家继续读书吗?”马文学鼻子一酸,眼泪汪汪地说“我已经回不去了,就算我回去继续读书,高考也是惨败收场。最后要么读野鸡大学或技校,要么再出来打工。更何况我......”

“表哥,你的人生不应该是去当农民工,你应该属于文学!”真真的声音很久没有再传来,马文学只听到她的叹息声,接着她又说:“其实你回来读书总还是有希望的,那些文化课成绩差的都报了艺术专科了,你也可以试试。那个朱光荣前不久进了州作协,他的各科成绩都不拔尖。他就是靠着出版了一本小说,已经确定毕业后能去州里的晚报社工作了。”

马文学听后心如针扎,他对朱光荣是一万个不服,不管是不是“文人相轻”,反正他就是把朱光荣写的东西定义为文字垃圾。他用长久的沉默来平息自己内心的波动,是羡慕?还是嫉妒?亦或者有恨意。不管是什么,反正他更加坚定了不会回到学校的决心,就是不想与他们为伍。

“唉,我也帮不了你了,你没有银行卡,我也没有。所以我还是劝你不要跟舅舅赌气了,回去跟他和好,你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也要等你有工作了能养活自己之后再搬走。”

马文学没有听表妹的劝告,他始终在赌一口气。人活着怎么可以没有骨气?他沿着有路灯的大道一直慢慢地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

“我很迷茫,我真的不知道是世界抛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世界。”

路边总能捡到那些医院为做广告大量发的无聊杂志,平日里不屑于看这种玩意儿的他一日不能不读书,眼下心烦意乱没有书读,他也不嫌弃,见一本捡一本。

“饿肚子还能忍一忍,可是睡觉的问题不能解决才最要命,总不能真的露宿街头吧?”

他只有两元钱了,还没吃晚饭。走到一个有石桌石凳的地方停下,他比较满意,这里有一棵古榕树枝干伸展到十多平米的地方,旁边有路灯可以采光。是个休息读书的好地方。马文学一边听着肚子咕咕叫,一边把那些捡来的无聊杂志耐心地看完,无非是些摘录的文章和黄色笑话。当然最重要的内容还是由两性话题引出他们的主要业务,什么无痛人流啊,男性功能问题的解决啊,女性美容美体这类。看完这些杂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手上连块电子表都没有,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但是不断在叫的肚子在提醒他:你已经饿了太久了!

他实在忍受不住肚子饿,只好走几步路去找一家士多店买了两包杂牌的方便面回来干啃。两包干面饼下肚口渴是必然的,他又没有钱买水,甚至在附近找不到一个能打开的水龙头喝自来水。想起刚刚买方便面的小店是一个年轻女孩在看店,或许她会有同情心给自己一瓶水喝?至少会倒一杯白开水给自己吧。可当他走到人家店门口看到女孩正在精心画眉毛,他实在是拉不下脸去打扰人家,求人家施舍水喝。回到大树下坐着发愁时,发现石桌下面有瓶纯净水,他像捡到宝藏一样一把抓起来,但是水是别人喝过三分之一的。

“现在一边是做人的尊严,一边是口渴的现实,我到底要不要这么作贱自己?我到底在坚持什么?”

他的病却又在这时候开始发作,夜里气温还比较低,但是他却感到浑身燥热。他躺在石凳上强忍着皮肤的痒,用手轻轻的挠着。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了,无论怎么痒他都不猛烈地用指甲去狠抓皮肤。如果换作是别人,比如他父亲得了这种奇痒的病,估计早就把自己全身抓挠得血肉模糊,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好皮肤了。两包干面饼也在肚子里面作怪,他渴到忍无可忍,把那瓶水拧开瓶盖用衣服擦了几下就一口气全喝干了。

他侧躺在那里紧闭着眼睛,眼泪从缝隙中溜出外面,湿了石凳一大片。想听收音机,电池却没电了。曾经的清高,曾经的自命不凡,曾经的美好幻想都在这一瓶别人喝过的水中被融化了,被冲洗掉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无能无用,离开父母的羽翼竟然连生存都有困难,还谈什么实现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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