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过年的草率决定(1 / 2)

马文学给自己找到两大无可辩驳的辍学理由:

理由一:他觉得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从小学六年级开始他的四肢皮肤上开始起豆子大的圆疙瘩,奇痒无比,发作一次要几小时才会消退。后来越来越严重,到初中时已经是浑身都有了,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持续时间越来越长。家里人知道后都说是小事,马有福说这叫“风丹”,每个人都起过,搞点蜂窝煮水洗澡就好了。马文学刚开始自然相信他公公的土办法,农村人哪个人没用土办法治过病?可是土办法并不管用,他于是求助于西医,在县医院一通检查结论是过敏,开了几盒“息斯敏”之类的药。刚开始是有效的,让马文学觉得自己有救了,等他吃完这批药后再次发作,他再次买这种抗过敏的药完全失效时,他开始惊慌了。

全家人都觉得他在小题大做,这种病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必去治,反正不会死人,有点痒而已。初中二年级时,他的成绩已经严重受到了影响,出现了严重的偏科。文科的课程他根本不必用心都能稳居年级前三名,而理科尤其是数学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能及格。因此被老师和同学感叹为:文科天才,理科白痴。当他在一个周末病又发作时,在集市上一家电话超市用公共电话向父亲哭诉,父亲的一顿粗暴的怒吼彻底打消了他对父亲的最后一丝挂念:

“你有病就去买点药吃啊,哭么子哭?十几岁的男子汉了起几个风丹就要死要活的,莫非比老子天天在大太阳底下挑煤渣还恼火(辛苦、难受)?”

后来他母亲告诉他,父亲给他专门打了两百块钱买药,西医指望不上了又去县城看了中医。马文学气恨父亲对他的粗暴和冷漠,不肯吃那些中药。他知道父亲是爱他的,但是父亲明明爱他,却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反倒显得对子女很疏离。

当他的病再次发作时,他也就硬气不起来了,他还抱有一丝希望。那些中药苦到让他怀疑人生活着的意义,不仅仅是苦,而且还很臭。每次强行逼自己喝下一碗药汤都像是受了一次酷刑,刚开始他是和着自己的眼泪一起大口吞下去的。只有大口吞才不会品尝到那药的味道。

吃了几副中药过后,他的病仍然在发作,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反倒有加重的表现。现在不仅四肢和前胸后背上会有,连手掌、脚掌、头皮都有,甚至连隐私部位也没能逃过一劫。发作的时候先是出现几个,然后是由点成片,最后是无处不在了。每次发作都会浑身发热,他从一次泡冷水中找到了规律,只要保持身体发冷就会减少发作次数。从此他就不分春夏秋冬都尽量少穿衣服,冬天冻得瑟瑟发抖,为了扛冻他只好多运动健身。他成了学校广播体操做得最认真也最标准的一个学生。

马文学彻底死心了,绝望了,他不再吃任何药,觉得自己应该是得了绝症。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死而已,哪个人活着不是在等死呢?曾经那个还算是开朗的他变得孤僻离群,绝望和孤独感唯有在阅读和写作中才能被消除。虽然没有老师和同学因为他的病对他另眼相看,只是对他大冬天甚至下雪天也只穿单衣的行为感到诧异,害他每次都要解释他不是为了风度不要温度。他放弃了挽救自己理科偏科的努力,每天只专注于看课外书和最爱的写作。

“是时候给自己写点遗书性质的东西了!谁叫自己的文学梦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呢?”马文学常常在发病的时候安慰自己:人生如故事,不在够长,而在够好。

马文学写的第一首诗是在小学六年级时,小学毕业考试,他们学校出的作文题目是“关于青春你想说些什么”,他以一首活泼明快的《我为青春喝彩》毫无悬念的拿下作文满分:

我为青春喝彩,

我喝彩初生的朝阳,

我喝彩搏动的心脏,

喝彩他们的朝气蓬勃和热情奔放。

我憧憬未来,

在温暖的心土种下小小的希望,

借来柔柔的阳光,让它健康成长。

我为青春喝彩,

我喝彩叮咚的小河,

我喝彩放歌的小鸟,

喝彩它们的青春活泼和快乐歌唱。

我寻找快乐,

芳草茵茵的河畔才是我要的乐疆。

我喝彩勤奋学习,

我喝彩天天向上,

我悄悄的走进了青春,

带着几丝忧伤。

快乐的日子里尽情快乐,

拼搏的日子里奋勇拼搏,

努力过就不会迷失方向!

在那个偏远的山区,很多学校都不重视写作。老师本身就不懂,更不会教,学生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作文。很多人到了初中甚至高中也写不出一篇完整的文章,更何况是一首诗。不得不承认,马文学是有文学天赋的,他心思细腻敏感,尤其是对文字有特殊的感受力。小小年纪的他并不懂得爱情,不理解离别与伤怀,更不用提是关于死亡之类的话题。但是他在读到这类话题的诗词文章时,竟然会与作者感同身受。可能会比较浅薄,却不能说他没感受到。

第一次读到柳永的词《雨霖铃》中那段: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半阙词对马文学造成了童年情感伤害,让他忧郁了很久时间才走出来。他对文学的纯粹的热爱一直被人误解,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他的这种热爱都不被理解。甚至是到了高中,他也没有得到名师指点,他的学习和创作都只是靠模仿名人名作,在模仿中慢慢掌握了一丁点技巧,加上他的天赋,他竟然也能写出至少感情是真挚的,形式上也像模像样的东西来。

理由二:严重的偏科基本上封死了他的高考出路。

主科之一的高考数学卷有150分,他现在能不能考50分都要看运气。从初中熬到高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中考他以优异的文科成绩和极差的理科成绩惨败,只收到几大包各种乱七八糟的技校“录取通知书”。最后他决定上二中,因为他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一个姑娘也上了二中,那是他心目中的“小芳”——庆狗子的堂姐,叫王芳。

以马文学的总分成绩哪怕是上二中都只能算是差生,是要收很高学费的。好在庆狗子的舅舅是二中的毕业班语文老师,他得知马文学的作文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满分,他从报纸上也看到过马文学的文章。再加上有庆狗子的一层关系,而且二中一直被人看作差生收容所,他觉得录取一个有文学特长的学生有助于提升二中的名气。于是就说服校领导对马文学的学费灵活一次,马文学得以半价入学。

马文学没有让二中失望,虽然他的总成绩仍然很差,孤僻又清高的作派也不招大多数老师和同学的喜欢。但是他通过与高三复读生朱光荣办校园小报和文学社确实为二中争了一些荣誉。而这一年,韩寒的《长安乱》刚刚出版,郭敬明的《幻城》已经风靡校园。校园里面的韩寒和郭敬明粉丝一时多了起来,模仿他们文风的作文越来越多,甚至连一些语文老师也拿他们的文章来当范文。这惹得马文学逆反心理作怪,他写了一篇尖锐的批评韩、郭二人的文章要发表在校园小报上,遭到主编朱光荣的强烈反对,因为他不允许马文学犯“文人相轻”的毛病去批评他的偶像。

马文学曾经在学校的一次征文活动中写出一篇雄文震惊了学校全体师生,让大家见识到他一个高中生的写作水平。文章名字叫:《从顾炎武批判阳明心学说起》——

近日正课之余读了些课外书,开始粗浅学习明末清初哲学史。这一时期的三大杰出人物: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是我无法避开的,其学术影响之大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已经知晓。

就明朝而言,甚至整个中国古代,我最崇敬之人非“阳明先生”一人莫属。王阳明在活着时就已达到古代中国成为圣贤的三大标准:立德、立功、立言。成为公认的继孔子、孟子以来的第三大圣人,人称“真三不朽”。要知道,孔、孟二圣虽在死后极尽殊荣,生前混得实在不如意,更不能“说到做到”。若不是在后世的汉朝出了一个叫董仲舒的儒生,在汉朝开国之初推崇“黄老之学”的逆境下,费尽口舌才说服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孔、孟二人能否有今天的圣贤头衔也未可知。

当然,王阳明也是孔门弟子。不同的是,他不像其他的书呆子们,一生只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与考试相关的四书五经上,而是读了非常多的课外书,比如自学了兵法。为后来平定“宁王之乱”、“思田、诸瑶叛乱”、“赣南灭贼”打下基础。

有趣的是,明朝朱元璋开国一个碗,“讨下”大明国。他虽然觉得自己“崛起布衣”非常之光荣,私下还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出身高贵的祖先,于是他想跟宋朝的大理学家朱熹攀亲戚。虽然因为年代离得太近,人家知道他祖宗十八代都是贫农,但他还是因此偏爱朱熹,把朱熹注的儒家经典当作官方惟一指定考题出处。

朱熹的理学由此在明朝成为显学。

少年王阳明受朱熹“格物致知”的启发,有一次他下决心穷竹之理,“格”了三天三夜的竹子,什么理都没有发现,人却因此病倒。大概就是因为这次格竹子,让他得了肺病,终身未愈,最后还死在这上面。带着这仅有的一点“革命的本钱”,他还是成就了传奇伟业,使他的“阳明心学”取代了“程朱理学”成为明朝最具影响力的学说。

晚明以来,“阳明心学”乃至整个宋明理学已日趋衰颓,思想学术界出现了对理学批判的实学高潮,顾炎武顺应这一历史趋势,在对宋明理学的批判中,建立了他的以经学济理学之穷的学术思想。

顾炎武对宋明理学的批判,是以总结明亡的历史教训为出发点的,其锋芒所指,首先是阳明心学。他认为,明朝的覆亡乃是王学“空谈误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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