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两个来自地狱的恶魔!”亚托克斯挥舞着那根骨头,就像是在挥舞他那把斩剑,“一个叫作‘曼戈’,另一个则叫做‘斯坦因’。他们一左一右地向我发起进攻,而我挥舞着我的剑,一下割开了他们两个的喉咙!”

梅赛德斯家族的小伙子们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举起酒杯,碰在亚托克斯手中的骨头上,然后一饮而尽。

在先前那次精灵的袭击中,梅赛德斯家族这一辈的继承人死在了精灵的箭雨里。他们并没有为他而哀悼,甚至没有把他的尸体从战场上拾回。梅赛德斯家族没有坟墓,要么死在荒野里,要么死在战场上,唯此二者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所以,你是说。”巴尔提奥德握着银质的餐叉,“是你打败了‘山岭’阿拉斯卡,拯救了我们的国王。除此之外,你还在混乱的局势中保护了公主殿下,而且摸了她的手?”

“正是如此。”醉醺醺的罗曼努尔伸手抹掉嘴角处的泡沫,“阿拉斯卡·利萨拉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但遇见了我,谁都只有落败的份。”

卡斯提尔捂着额头躲在餐桌旁的阴影里,同时尽力挥手驱散过来给罗曼努尔倒酒的侍者。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带领两位兄弟前来这场宴席的决定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然而,无论他怎么躲避,厄运和磨难总是能以自己的方式找到他。

“卡斯提尔。”巴尔提奥德把餐叉丢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你清不清楚就凭你弟弟的这几句话,你就构成了叛国罪?”

“他喝得太多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卡斯提尔扶住罗曼提尔摇晃的肩膀,另一只手把他的酒杯拿的远远的,“喝你们的酒吧,威塞克斯家族的年轻人们。希望你们别喝成像他这样。”

“把你的剑拔出来吧,卡斯提尔。”巴尔提奥德冷静地说,“我要和你决斗。”

原本活泼热闹的餐桌霎时间寂静下来,就连在酒桌上哈哈大笑者聊天的卡洛斯国王和纳瓦拉公爵都皱着眉头向这边看来。卡斯提尔半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留着一头精练短发的年轻人。他刚才说的话简直不可思议。

“你要跟我决斗?”卡斯提尔指着自己的脸,“为了几句酒后的胡言?”

“是的,比瓦尔家族的卡斯提尔。”巴尔提奥德骄傲地仰起头,礼服上代表着家族纹章的天鹅在明黄色的烛光下展翅欲飞,“作为白玫瑰骑士团的一员,我,海岩城公爵桑乔·威塞克斯之孙、巴里奥斯·威塞克斯之子巴尔提奥德,要向你,比瓦尔家族的继承人及布尔戈斯伯爵卡斯提尔发起决斗。”

“白玫瑰骑士是个一千枚迪纳罗就能买来的头衔!”卡斯提尔大吼道,“你们没有指挥部,没有军械库,甚至连个他妈的团长都没有。但你们却有不讲理的品性和粗野的礼节!就因为我的弟弟讲了两句醉话,你就要跟我决斗?而且还是在今天这种场合?”

“白玫瑰骑士团是先王西蒙为了庆祝他的长孙女,也就是我们尊贵的伊莎贝尔公主殿下而设立的荣誉机构。”巴尔提奥德非但没有表现出被羞辱的神情,反倒显得更加骄傲,“每一位白玫瑰骑士团的成员都将被认定为是真正的骑士,每一位白玫瑰骑士团都背负着维护伊莎贝尔公主名誉的任务。你的弟弟,比瓦尔家族的罗曼努尔侮辱了公主殿下的名誉,他理应得到惩罚!”

“那来啊。”卡斯提尔如蒙大赦般闪开身子,“来吧。打他一顿,让他好好醒醒酒。你完全有权利这么做,白玫瑰骑士团的骑士阁下。”

“一名高贵的骑士不应该伤害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醉酒之人。”巴尔提奥德说,“而你,比瓦尔家族的卡斯提尔,身为这个古老家族的继承人,身为犯下严重罪行的罗曼努尔的兄长,你有义务接受我的决斗!否则,我将把罗曼努尔·比瓦尔的言论报知国王和公主,到时候你们整个家族都要承受王室的怒火。”

“荒谬,简直太荒谬了。”塞尔玛低声说,“上一秒这些人还在跳舞、唱歌、喝酒,下一秒就拔出剑来互相指着对方,这就是萨兰曼尼王国的风俗吗?”

“在我的家族刚刚来到这个王国的时候,尊敬的宿命之女。”皮肤黝黑的拜伦西斯说,“我的先辈们也觉得这里的习俗野蛮到一种不可理喻的地步。然而,正是因为萨兰曼尼王国内的骑士热衷比武,这个国家才能存续到现在,而不是被海那头的穆拉比特大军所淹没。刀剑无眼,总会有人败下,总会有人受伤,然而胜利的骑士能够得到为国家而战的荣誉。对于萨兰曼尼的骑士来说,没有什么殊荣比这更让人心动。”

“为了国家而战,还是为了王室而战?”亚托克斯一针见血地指出。

“都没什么分别。”拜伦西斯摇摇头,“威塞克斯家族的巴尔提奥德是王国内有名的现眼包。在喜气洋洋的王室宴席上申请骑士决斗,这一听就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巴尔提奥德也许是个现眼包。”桌子那边,一个梅赛德斯家族的年轻骑士摇摇头,“但他也是个用剑的好手。”

袖口和领口上织着金色世界树图案的两名侍者回到大厅,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把带鞘的长剑。长剑的护手上也雕刻着金色世界树的图案,显然是隶属于皇家士兵的武器。两名侍者神情严肃地半跪在地,各自对着两名决斗者的方向,然后把手中的剑高举过头顶。

卡斯提尔紧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吓得尚在酒精麻痹作用中傻笑的罗曼努尔。他发誓今天自己要是还能活下来,他一定想办法把今天的屈辱和恐惧都在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上发泄出来。

“我能拒绝比武吗?”卡斯提尔还是决定最后挣扎一下,他对着国王的方向大喊,“萨兰曼尼王国的君主,卡洛斯一世国王殿下?”

长桌的那头传来一阵哄笑声。卡洛斯国王和纳瓦拉公爵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只不过一个是代表否认,另一个则是代表无奈。卡洛斯二世则完全没有掩饰不屑和轻蔑的意图。他高高扬起嘴角,对着卡斯提尔冷哼了一声,完全不把这个没落家族的长子放在眼里。

“按照萨兰曼尼王国的律法,骑士团成员应当在接受到决斗的情况下立刻约定时间和地点,进行光荣的死斗。”卡洛斯一世缓慢地说,“违者将被剥夺所有头衔和封地,永远取消骑士团成员的身份。他的家族纹章上将刻上一道斜向的黑线,代表他们家族的一名骑士拒绝了荣誉的决斗。”

“不要怕!卡斯提尔!”有一个波图卡莱家族的年轻人高呼道,“比瓦尔家族的血脉必将永远传承!‘痴呆三兄弟’虽然死了一个,但还会剩下两个!”

这个笑话讲得如此的成功。以至于一向绷着脸不苟言笑的波图卡莱家族族长努尼奥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长桌两端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所有人都乐得前俯后仰,没人在意卡斯提尔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

在所有拍手大笑的人当中,伊莎贝尔公主是唯一一个脸色平静的人。平日里,她总是微笑,那份盛气凌人的妩媚总是出现在她的脸上,轻而易举就能夺走所有人的目光。微笑对她来说不像是一种需要刻意做出的表情,更像是一种平常的面部状态。

没有人不为她惊人的美貌所折服,所有萨兰曼尼的骑士都梦想着有一天能挽起那双犹如玉石的双手,有一天能够品尝那对犹如草莓的双唇。在月色下,把她抱在怀里,轻抚开她耳前带着花香味道的发丝。就这么看着她诱人的微笑,就这么看着爱意在她骄傲的双眸里浮现。

所有萨兰曼尼的骑士都梦想着这样的一天,即便是卡斯提尔。即便他与祖上的荣光相同的只有一个姓氏,即便他和自己的两个兄弟被整个王国当成笑柄,即便哪怕是领地里那群出身卑微的农民都敢指着鼻子说自己的不是,卡斯提尔也梦想着这样的一天。他梦想着成为伟大的骑士,梦想着怀抱最美的姑娘,就像他的祖父一样。

伊莎贝尔公主此刻却没有微笑。她平静地看着他,隔着那么远的桌子,隔着那么多恶意的嘲笑的目光。她没有微笑,她只是看着他。她什么都没说,因为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相信你。”她的眼神在说,不断地重复着一个信号,“我相信你。”

巴尔提奥德还在自信洋溢地扫视着众人,与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贵族青年不断地握手,时不时看向卡斯提尔的方向,讲着粗俗低劣的笑话。他坚信自己已经赢下了这场决斗。因为“痴呆三兄弟”缺乏的不仅仅是智慧,还有勇气。他断定卡斯提尔不敢堂堂正正地接受他的挑战。

卡斯提尔伸手提起侍者捧起的长剑,而后拔剑出鞘。剑鞘被他漫不经心地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比瓦尔家族的卡斯提尔,布尔戈斯伯爵。”卡斯提尔一字一句地说,“接受你,海岩城公爵桑乔·威塞克斯之孙、巴里奥斯·威塞克斯之子巴尔提奥德的挑战。就在此时,就在此地,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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