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梅赛德斯家族的纹章在月色下高傲的闪耀着,历代的先祖沉默地注视着前赴后继冲锋的年轻人,发出无声的喝彩。

“勇猛,高贵以及忠诚。”雨果·梅赛德斯想起自己父亲曾念诵给自己的家族格言,“梅赛德斯家族的传统至高无上!”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提剑朝着地狱般的箭雨冲锋。在足足一百五十步的距离里,所有锋锐闪亮的箭头在他视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令他注目的是精灵血管里流淌着的殷红的血。

“¿Cómoesestoposible?”莱兰巴格嘶吼着,“¡Mátalo,mátalo!”

他身边的精灵接二连三地拉动弓弦,以无可置疑的准头瞄准亚托克斯放出速度惊人的箭矢。几乎在他们那洁白修长的手指刚刚从弓弦上离开的瞬间,那几支羽箭就飞到了亚托克斯的眼前。

亚托克斯直视着向自己飞来的几枚羽箭,突然毫无预兆地大吼一声。他手中那把刚刚从精灵腰间缴获而来的长剑在空中闪过一道华丽的弧线,几支羽箭就带着哀鸣被劈到空中,然后落到地上,摔成断裂的两截。

“这是最后一次。”亚托克斯自言自语,“这是最后一次我做这种事。如果我今天能活下来,我一定给自己去买面盾牌。”

亚托克斯俯下身子,径直冲向那几个朝他放箭的精灵。他并不清楚这些精灵的真正实力。但在他聚精会神的情况下,再卓越的剑客围成一圈也会在一个呼吸之间被他取走性命。

“¡Atrás!”莱兰巴格大吼道,“¡Élesmío!”

亚托克斯危险地眯起眼睛。他看到那几个放箭的精灵不约而同地退后。一个黑头发的,五官宛若猛禽的精灵从他们的背后闪现出来。他的衣服上饰有金色的鳞片图案,衣服外则套着一副闪闪发亮的锁子甲。

莱兰巴格把长剑紧紧地握在手里,与身材高大的亚托克斯毫无畏惧地对视。他的眼神里交替闪烁着轻蔑和愤怒。即便亚托克斯先前第一个冲破了精灵箭雨,他依然不认可这个人类。在他看来,人类都是一样的。他们卑微、低劣、下贱,不值得任何精灵的任何尊重,正如一只野狼再凶猛也不会得到人类的敬意。

很快,他就会发现自己错了。

亚托克斯咆哮一声,手中紧握着的长剑在头顶划破凌冽的风声,狠狠地撞击在莱兰巴格的剑刃上,在那个瞬间蹿出无数细小的火星。

莱兰巴格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正是这种恐惧使得他的先祖们在人类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像狮子一样战斗,冷酷无情地劈下长剑,力道大得使他整个虎口都几乎要裂开。

“山岭”阿拉斯卡大吼着用肩甲撞开罗曼努尔的剑刃,挣扎着去摸自己落在不远处的剑柄。然而在他的手触及到那只温暖而富有安全感的木质剑柄之前,一道冰冷的剑刃就刺穿了他的手掌,使得这个山岭一般魁梧的男人痛苦地嘶叫起来。

卡斯提尔一脚踢开阿拉斯卡的佩剑,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剑刃压得更低了一些,而阿拉斯卡痛苦的嘶叫声也与之加大了一个幅度。

“划开他的喉咙,罗曼努尔。”卡斯提尔平静地说,“这样的家伙绝不能留,他一有机会就会反抗。”

“你无权处决国王的囚犯!”依旧蜷缩在桌子后面的卡洛斯二世喊道,“把他留给我,我要亲手杀了他!”

“闭嘴!”卡洛斯一世冷冷地喊道,“如果你真像你说的这么有勇气,你刚才就应该了结了他!还有,给我牢牢记住,你现在还不是国王!”

“王子殿下,如果您执意要留他一条性命,在臣民面前审判这个罪犯的话。”卡斯提尔看着在地上哀嚎的阿拉斯卡,把剑刃又压低了一些,“这有点困难,不过我能办到。”

“我们应该快跑!”普朗克侧头躲过一道飞驰而来的箭头,吓得几乎要把眼镜甩掉,“在这横竖就是一个死!”

“你是说,抛下我的哥哥,然后我们一起远离这里?”塞尔玛看着不远处与莱兰巴格生死搏杀的亚托克斯,狠狠地皱了皱眉头,“不,绝不可能。”

她重又举起一只手,放出耀眼的光芒。那些飞来的羽箭犹如失去引力般,纷纷坠落在地上。塞尔玛闲庭信步般朝着亚托克斯的方向走去,举起的那只手不时放出一团闪烁的光芒,把原本应该刺穿骑士胸膛的羽箭拍到地上。

“宿命之女!”在她的身后,有人如此喊道。

我并不是宿命之女。塞尔玛心想,我无非是个偶然得到强大力量的小女孩,尝试回到自己平静的生活,尝试保护自己身边的同伴。

几道闪烁的长鞭从她的掌心中延伸而出,缠绕住莱兰巴格的长剑,然后猛地一拉,把杀人的利器从他的手中剥夺。

“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塞尔玛缓缓地说,“不然我哥哥的剑就会砍到你身上,然后把你的同胞杀个干净。”

“精灵从不投降!”莱兰巴格激动地吼道,“问问你的祖先,他们在那场可鄙的战争中可曾抓到一个精灵俘虏?我们是高贵的种群,和你们这些低劣的野兽截然不同,我们从不屈服,我们从不.....”

“是不是徒利大叔曾经跟我们说,精灵都是善良美丽的物种,正是有他们的帮助,我们人类的文明才像今天一样繁荣昌盛?”塞尔玛疑惑地向亚托克斯问道。

“你永远不能从一个铁匠那里学任何知识。”亚托克斯甩去剑上的血迹,“看看我们面前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他一步跨到莱兰巴格身前,把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对着那些仍在张弓搭箭的精灵大吼:“你们的首领在我手上!放下武器!不然我就让他的脑袋滚到你们脚下!”

“¡Noescuchesaestehumildeserhumano!”莱兰巴格对着精灵们喊道,“¡Inclusosidejastusarmas,todavíanosmatarán!”

“Sidejastusarmas,todosloselfosvivospuedensalirdeaquísanosysalvos.”塞尔玛对着精灵们掷地有声地说,“MinombreesSelma,soyla“hijadeldestino“,tedoymiseguridad.”

莱兰巴格简直无法分辨哪个更不可思议。到底是今天被一个卑微的人类击败了,还是另外一个卑微的人类以准确无误的语法和抑扬顿挫的语调讲出了他们精灵本族的语言。

持着弓箭的精灵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灌木丛后的黑暗中,一如悄然消失在人们视野里的月色。一片浓重的乌云遮住了天空中那一轮弯弯的银月,却无法遮住人们心中的喜悦。在莱兰巴格和他的部队撤退之后,幸存的骑士无力地跪在地上,在桌子后躲藏着的人则惊喜地大喊起来。

伊莎贝尔公主细腻的丝质裙摆泡在鲜血和污泥里,她引以为傲的柔顺头发则沾染了不计其数的灰尘。先前的几支箭从她的脸颊处掠过,磨破了她柔嫩的肌肤,让她看起来更加狼狈。

她身旁的两个侍卫在第一轮袭击中就被两支羽箭射中了胸口,那些往日在她身边无微不至的侍女则早已没了踪影。现在的她离公主的身份相去甚远,公主应该生活在温暖的城堡里,在合适的时候向王公贵族们露出鲜花般灿烂的微笑。此刻她则蜷缩在鲜血和污泥的沼泽里,紧紧捂着脸,生怕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我应该早点来的,公主殿下。”卡斯提尔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来,我帮您站起来。”

伊莎贝尔公主茫然地伸出一只手,扶在卡斯提尔的护臂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卡斯提尔把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右肩旁,防止她突然一个踉跄重又摔倒在地上。

卡斯提尔第一次看到了伊莎贝尔公主的面容失去了那份摄人的骄傲后是什么样子。往日里,由于她尊贵的身份,鲜少有人敢直视她的面容,直面她与逝去的皇后如此相似的妩媚。卡斯提尔意识到这个自己扶着的这个姑娘拥有着令所有人都羡慕的惊心动魄的美丽。这份美丽如此危险,然而他并不在乎。

他还发现,伊莎贝尔公主的眼睛并非像吟游诗人传唱的那样“如黑夜般深邃,如湖泊般寂静”。她的眸子不是纯净无暇的黑,而是在瞳孔外环绕着一圈淡淡的咖啡色。卡斯提尔直视着这双迷茫的眼睛,口中突然涌起浓重的苦涩味道。

他从地上捡起断了线的项链。代表着希梅纳家族的世界树挂饰在污泥中打了几个滚,变得浑浊不堪。卡斯提尔把它在袖口擦得干干净净,才放到公主手里。

伊莎贝尔修长洁白的手上满是汗水,微微地有些发烫。她恍然地看了卡斯提尔一眼,如梦初醒般抓紧手中的挂饰,然后把手从卡斯提尔的护臂上拿开,竭尽全力站直身子。

“不必担心,公主殿下。”卡斯提尔低声说,“他们走了。都结束了。”

不远处,他的兄弟罗曼努尔笔直地站在国王和王子身边,持剑目视着精灵们的远去。卡洛斯二世还在发疯般地咆哮,号令着瘫坐在地上的骑士们去杀光那些袭击者,但没有人听他的。就连他的吼声对这些劫后余生的幸运儿来说都显得那么遥远。飘飘忽忽的,仿佛来自世界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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