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蛰与怪老头(2 / 2)

奇怪!这位老汉身上竟然没有酸臭味!

气味可以是每个人身上独一无二的凭证。

就像是一座城市,听戏曲,喝茶、赌博嫖娼的,总会因为不同的爱好,聚集到不同的地方,也就产生了不同的街。气味也是如此,比如酿酒师,他身上是米和酒曲杂糅后的酸甜;制香师,那他身上总会萦绕着一种混沌的花香……这些赖以生计的日常,不经意间,会变成身上的某一部分,即使人亡物毁,了无陈迹,但是当嗅觉一触碰开关,往事就会复苏,支撑起回忆的殿堂。

她回头看了一眼老汉,那老汉走得很慢,但是整个姿态与脚步,却呈现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定神闲。步伐虽然看着踉跄,但是落脚沉稳而有力。与车上那脏乱的情形相比,那身衣裳显得刻意而为之的破旧,洗得发白却很干净。

突然,姜黛又闻到那股熟悉的硫磺味,那弥漫的气味像一只飞蛾嗡嗡地在空中,这真让人讨厌!

那气味好像是从老汉那边发出来的,这有点不对劲!

姜黛刚想上前问清楚,突然眼前暗了下来,似被一座山给挡住了去路。

她抬头一看,眼里不觉流露出惊喜:“王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回来的,等下还想去探望姜伯父呢!”王之望笑呵呵地说。

王之望是姜父好友王盛的儿子,走南闯北做生意,经常出入关外,风吹雨打里把皮肤晒得黑黝黝的。他在广阔的天地间行走,锻炼了一身强筋健骨,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对豹眼闪着狡黠的光,平静时,眼中射出烛火一般的光辉,就像要把对方的心看透;欢快时,眼睛不自觉眯成一条缝,眼下的卧蚕就像两个可爱的毛毛虫,消弭了身上粗狂气息。

“丫头,听说你跟向家那混小子掰了?”王之望关心地问道。

“那小子就是个混球,婚前答应我不纳妾,与我琴瑟和鸣,背地里却暗度陈仓,偷偷让人给他姨母下聘,要纳表妹。等事成后逼我就范,这等恶人,我怎么可以把终身大事交付于他。”姜黛气呼呼地说到。

“不说我的事,王大哥,你看看那个拉泔水的老夫,是不是有问题?”姜黛扯过王之望朝那老头望去。

但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那老汉就淹没在人群里。

怎么这么快人和车就消失了!

其实那老汉并没有消失,他只是带着一车泔水闪入一个窄巷的暗角。

因为那个窄巷的暗角外常年有一个摆摊的货郎,巨大的帆幔遮挡了行人的视野,所以这个暗角不易发觉。

那窄巷通往一个澡堂的锅炉房。

这个澡堂高一丈,宽一丈,通体都用石砖堆砌,砖缝用糯米缝合,远看就像一个倒挂的钟。这个澡堂后有一个烧火的炉房,炉房内置有一口大锅,锅里的热水被烧得咕嘟咕嘟,这个大锅跟澡堂的池子相连,并用轱辘引水,有一个刀疤脸带着头巾的人在这里烧着热水。

那推泔水的老汉闪进锅炉房,那刀疤脸的男人帮他把车上的泔水桶弄下车,三下五除二,把车大卸八块。这车不像平常使用的推车,而是用几根坚硬的木板临时组装,只需拆除几个零部件,就可把整个车拆卸下来。

“来的路上没人注意你吧?”一个三须胡子的刀疤脸男人问。

“我就一糟老头子,还推着泔水,谁注意?要注意也是注意那些神仙公子哥!”老汉眯着眼,慢悠悠地说。

他坐在椅子上,精瘦的身材上有个不合时宜的肚腩,耷拉着挂在腰间。花白的发髻下,皱纹像刀刻一般印在脸上,厚厚的眼袋挤得眼睛剩下一条缝。

“当时,好像有个小娘子关注到了我了,那小娘子长得还真不错!”那老汉若有所思地说到。

那刀疤脸男人嗖地转过脸,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老汉,嘴里骂到:“蹿地鼠,我告诉你别坏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给宰了,杀你比杀一只鸡容易多了!你以为到时教主能救你不成?”

蹿地鼠笑嘻嘻地拍着刀疤脸男人的背,讨好地说到:“哎呦,街上人那么多,有一两个人关注我不也正常吗?那小娘子一看就是养在深闺,没见过什么市面,不会坏了咱的事的。”

那刀疤脸男人把拆卸的木块丢进火炉内,那蹿地鼠脱掉身上那身衣服,赤条着上半身,换成一幅澡堂客的模样,背后有几个脓包似破未破。

蹿地鼠拿着脱下来的衣裳拍了拍,对刀疤脸的男人说到:“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我可是一位美男子呢,有句诗怎么说来着,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说的就是年轻的我呀!”

刀疤脸男人嗤笑:“你是狗尿喝多了朝我发疯?你还公子?现在也就最腌臜窑子里的老妓看得上你!赶紧办完事赶紧走,这次如果你还敢坏教主的事,我看你身上还有几条命能抵!”

蹿地鼠厚颜无耻地腆着脸说:“算命的说我属猫,有九条命!”

那刀疤脸男人凑过来,对老汉说:“东西我存放在九号柜子,等下你进去,洗完澡就去取!”

“得咧!”蹿地鼠晃悠悠地迈着八字步从锅炉间来到浴堂,他肩膀上的肩骨异常地突起,背部每一根骨头都清晰可见。

这里的澡堂共分为三大类,富人洗澡叫“清”,君子叫“凉”,庶人老百姓叫“浴”,一般在浴堂洗澡的都是三教九流之人,所以当老汉进来之时,大家都当他是个从偏门进来的糟老头子,对他没多大留意。

蹿地鼠一见,澡堂里的人真不少,脸上露出一丝阴毒的冷笑,把自己的身子浸在池子里,就让自己把这身破骨烂肉当药引子,给这帮人补补身体吧,一想到这里,他舒服地闭上了眼睛,顺便在水里放了个屁。

在锅炉房,刀疤脸拿着木勺,把泔水桶里的东西一勺一勺的倒进热水池里,刚开始池水里还泛着一层黑油,过一会儿,黑油消失了,水竟然变得异常清澈,就如山泉水一般。弄完之后,刀疤脸把勺子丢进火炉里,炉里因为增添木材,烧的更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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