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唤醒零零一号（下）22（1 / 2）

四个人重新回到会议桌前。北墙的显示屏上依然是小船积聚于江面的画面，小船越来越多，江面越来越拥挤，每个人都似乎焦虑于不知去向何方。

张东辉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李希明违反院务委员会的决定擅自启动实验，由此导致零零一号受试者陷入姑且称作昏迷的不明状况，目前生命体征不断恶化，所有的责任当然都应当由这位实验室主任承担。整个事件发生在“五一”长假期间，作为院长的他一直出差外地，在此情况下不知情自然情有可原，而他在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就到实验室了解情况，也算是处理及时，尤其是他明确下达了实验应当中止的指令，立场是正确的，态度是坚决的。至于这个指令为何没有得到贯彻，自然是因为顾虑到受试者的生命安全。毕竟，一旦涉及人命，任何决策都不得不三思而行。由此可见，当务之急是唤醒零零一号并使其脱离生命威胁，只要不闹出个植物人甚至闹出人命，一切责任都可以算在李希明的头上。

整个事件的关键在于唤醒零零一号。唤醒？叶倩说零零一号被自己的记忆困住了。这个说法在一般人听来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是，张东辉毕竟是脑科专家，尽管自从评上教授之后就再也没有时间读书、自从承担院长一职以来就再也无心于学术，却还是有能力基于长期所积累的专业素养对前沿问题作出判断。被自己的记忆困住？听起来玄幻，现实中却是有着不胜枚举的例证：许多精神疾患都是源于无法摆脱令自己不堪忍受的创伤性记忆，许多心理问题也是由甚至可以追溯至童年时期的创伤性记忆所引发，这些生理和心理的疾病都可以说是由于病人被自己的记忆困住了而外显出的认知和行为障碍。即便是许多看似正常、看似理性、看似天经地义的行为，也很难不说是受困于记忆所致：因为童年的挨饿记忆而对赚钱过度执着，因为不成功的恋爱记忆而对异性病态排斥，因为影视剧中某一个场景的记忆而对素不相识的影星疯狂迷恋。实际上，人就是被自己的记忆所定义的，记忆不仅定义了我们的身份、行为方式和社会关系，也定义了我们的未来。

当然，这里还是有一些问题。张东辉觉得只有厘清了这些问题才能做到掌控全局。叶倩端来咖啡，随后坐下。张东辉扫视了一眼对面的两人，见他们只是低头喝咖啡而并无发言的意思，于是侧过脸问叶倩道：“你说零零一号是被记忆困住而陷入昏迷，呃，当然，这不是严格医学意义上的昏迷，这一点你是承认的。我的问题是：为什么这种病症的所谓‘昏迷’在临床上仅此一例，在迄今为止的研究文献中也并无先例？”是否仅此一例，是否并无先例，张东辉对此没有把握，但为了凸显自己的院长地位，同时威慑对方不要在专业上玩什么花招，他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赌上一把。

“确实没有先例。”叶倩坦然承认。

这也就相当于承认了零零一号所承受的一切不良后果均是由实验所致。张东辉暗自得意，爱赌才会赢嘛。

叶倩接着说道：“之所以出现这种症状的昏迷，我们的初步判断是实验中发生了信息超载，大脑因为无法处理如此巨量的信息而表现出类似于宕机的状态。”

“宕机？”张东辉的专长是分析人和关系，对于机器既无兴趣也缺乏常识。

“宕机是指计算机的操作系统长时间无法对输入的指令做出响应，如果不是因为硬件或是软件故障，大多数宕机都是由信息过载以至于处理器来不及处理所致。在这种情况下，计算机的‘大脑’事实上是在高强度运转，但所表现出的却是‘死机’，或者说是‘昏迷’。”万锋解释道。

“你说‘死机’我就知道了。”张东辉一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表情，却毫不示弱地反问道：“医学所说的昏迷通常是指意识丧失或是一种无意识的状态，此时的大脑功能受到极度抑制，脑功能甚至可能衰竭。这与你们所说的‘宕机’是一回事吗？”

“这项实验的研究初衷就是要探明人在昏迷的状态中是否完全丧失意识。”叶倩同样毫不示弱。

“那么，结论是什么？”张东辉倒是生出了些许兴趣。如果研究成果能够颠覆通行于全世界的既有理论，那么，这项必定轰动全球医学界的巨大成就一定是在他张东辉这个院长的领导和指导下取得的。

“至少就零零一号的情况看，他在昏迷的状态下……我们姑且还是称作昏迷吧……不仅存在意识，而且意识活动高度完整、高度活跃。”

“既然是这样，你们为什么一再声称姑且称作昏迷？”

“因为这里存在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迄今为止我们只有一个受试者，孤证不足以证明零零一号的普遍性，也许他的情况只是一个例外。”

“嗯，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张东辉点点头，接着问道：“另一个问题呢？”

叶倩看了一眼万锋，迟疑片刻，说道：“另一个方面的问题涉及到我们所采取的研究方法……。”

“简单地说，”万锋接过话头，向张东辉解释道，“就是零零一号的昏迷存在外部干扰因素。”

“外部干扰？”

“是的，通常情况下，即便昏迷是由外界信息的刺激所致，昏迷者的大脑仍然可以被看作是一个闭路系统，尤其是……如果现有的昏迷理论完全正确……在昏迷者不再感受以及对外界信息做出反应的情况下，其大脑更是相当于一个封闭的系统。但是，零零一号与一般意义上的昏迷不同，甚至可以说他的情况相当特殊。我们的初步判断是由于与量子信息接收装置相连接，零零一号的大脑事实上成为了一个开放的系统，也正是因为近乎海量的信息突然蜂拥而至，致使他的大脑不得不暂时放弃大部分的日常功能，而以处置紧急状态的方式应对突如其来的形势。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一再提及零零一号的昏迷是由信息超载所致。”

“量子信息接收装置？”张东辉觉得脑仁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