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棍（2 / 2）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无法战胜异象，异象只能由凡人战胜。

所以，暂时就让他们风光吧。

刘洋没有野心，也没有欲望，最多就是他希望爷爷奶奶安度晚年，或者他能够再次见到姐姐，尽管姐姐每年都有与他在手机上联系，但他希望能向刘岚证明自己可以成为刘岚的帮手。

异象出现三年了，会出现大型异象的地区已经可以被预测和锁定了。有因异象而获得特殊能力的人，也有因此而妻离子散的人；有人因为侥幸从异象中存活下来，被宗门或者国家招收，有人因为异象失去手脚，甚至重病，再不得不中，接受颠簸的一生和滑稽的结束。

所幸的是北旺村并没有什么事故，家家户户都像往常一样平安，白天人们上班做工，夜晚家家户户亮起灯火，点亮有老人闲聊，孩童玩闹的街道。

话虽如此，村外却始终有着一层迷雾笼罩，仿佛结界一般。

这片迷雾从来不进入村内，随着时间逐渐加厚，直到能盖住约莫二十步外的视野。

习惯了的老人们，例如刘壮－－刘洋的爷爷，刚开始还认为这片迷雾影响作物，而恨不得给它一口气全吹跑，后来逐渐发现在这迷雾的影响下，作物成长的反而更加饱满，收成更快。

于是刘壮改口了，他认为这片迷雾可能是在保护这片村子。

但长久生活的地方变成这个样子，确实感到有些遗憾，至少一次也好，刘壮想在家门口看看太阳。

刘壮想看太阳的几个月后，那个神棍来了。

刘壮是在一周前得知要被拉来一个神棍。

神棍被安排入住的平房是一个很久都没人搭理的破房子，周边的围墙脱落了几块，长满了杂草。院内虽然有个柿子树，但没人照料所以结的果实又酸又涩，小孩子都不吃的，零星几个柿子摊在地上长满了虫子。

屋子分三个房间，但都漏风漏雨，布满尘灰。尽管如此屋内也悬挂着一些装横和对联，带有文字的装饰无外乎都是有关“平安”的字眼。

没人住的平房大抵都这样。

曾在这里生活的是一对母子，父亲失去了音讯。

儿子不负母亲所望，在一个平静的一天，开了两辆越野车挤在街道上，在人群的注视下接走了母亲。

刘壮很喜欢这个故事，但并不会拿这个故事徒增孙子孙女的压力。

因此刘壮并没有反对这个神棍的入住，但也并不期待。

于是，神棍来了。

刘壮坐在街道边的马扎子上，看见熟人慢慢悠悠的开着三轮车，不时还扭头，嘴巴嘟囔两句，想必是已经跟神棍聊上了。

这幅再平常不过的景象，但在刘壮眼里却不一样。

他看见了熟人的背后，有着一个闪烁的火团。

就像在风中的炭火一样。

就像刘岚曾经和刘壮提起来的那个奇怪的故事，刘壮只是把这个故事当做一场充满小孩子幻想的梦：闪烁的火团包围了自己的孙女，隔绝了黑暗和岩浆，于是孙女得以幸存下来。

而现在，刘壮见识到了那个保护了孙女的火。

就如故事中的一样，火势很大，但却不会让人感到害怕，甚至有些温暖。

刘壮怀疑自己老花眼了，急忙上前走去。

但越是向前，火团就变得越小。

当进入十步的范围以内时，火团则直接消失不见了。

三轮车停在刘壮的前方，刘壮无视了熟人的问候，径直的盯着熟人身后的神棍。

没有火团，只有一个被风吹的瑟瑟发抖，抱着双膝坐在车板上的白袍男人。

及胸的长发有些杂乱，脚上布满了灰尘，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穿鞋走了。手和脸却很干净，想必是有被简单照料过。

刘壮在从男人身上寻找刚才看见的火团。

男人感受到了刘壮毫无遮拦的视线，用比刚才更紧的力道抱住双膝，把头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男人想要确认刘壮是否离去了，抬起了头向旁边看去。

于是男人和刘壮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男人一瞬间愣住了，紧接着马上移开视线，扭回头来。

男人很怕和别人有视线接触。

男人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但喉咙很干燥，有种嘶哑的感觉，想必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了。

最终男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车板上，目视着角落。

熟人的名字是张兴，是刘壮的酒友兄弟，刘壮的老婆张秀娟就是张兴的妹妹。

张兴制止了刘壮继续对男人进行打量。

张兴了解刘壮，刘壮虽然对初次见面的人可能态度不好，也很谨慎，但不是一个会如此打量他人的人，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在。

但张兴还是制止了刘壮，因为张兴知道车板上坐着的男人，一定身处于最脆弱的阶段。

男人总会有这样的阶段，破产的时候，妻离子散的时候，父母离去的时候。张兴见过很多人，他知道这样一个时候，人会有什么状态。

刘壮停下了，他看了看街道边跟自己一样，向男人投去好奇目光的街坊邻居，叹了一口气，扭过身去，什么也没说。

于是，张兴和刘壮安排起了神棍，带着神棍走进了那个小破房里，里面没有灰尘，没有杂草，但什么家具都没有

除了一张床。

这是刘壮放进去的，是仓库里没人用的东西，灰尘和杂草也是刘壮打扫的。

如今男人即将入住，刘壮和张兴又忙活起来，张兴带了一床被子，刘壮则让刘洋提了一桶水过来。

这桶水是留给男人洗漱用的，喝的水村里小卖部有卖的，不过男人看着也没什么钱。

今天刘洋休息，本应如往常一样在阅读文献，屋里亮着灯，床上是杂乱的纸笔和衣服，桌上是还没吃完的肉包子。

门外一通声响，让刘洋注意力不再集中。

他走出门外，发现刘壮正惦着一个桶接水。

刘洋没有问刘壮一句，径直走向刘壮，接过刘壮提着的水桶，接上水。

而刘壮则走到了刘岚的房间里，看着刘岚的照片。

刘洋看见了这一幕，他觉得刘壮很想念和担心刘岚。

于是，刘洋今天就没有再阅读文献了。

他想到，姐姐在外没法做的事情，就由我来做。

他提着水，陪着刘壮走到了小破房，距离并不远，只有不到七十米。

刘洋好奇为什么要提着水来这里，然后就看到了院内的白袍男人。

男人低着头站在原地，不时摸一摸后颈，有些紧张。

男人身前的是张兴，刘洋当然知道张兴，张兴抱过小时候的刘洋。

张兴似乎是在和男人交代什么事情。

男人感觉到刘洋和刘壮来了，但男人并没有扭头看去，只是低着脑袋。

这一幕让刘洋看见了。

刘洋感觉这个男人很胆小，很害怕，就像以前的自己。

但不同的是，刘洋在男人身上看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东西。

是火的裂痕。

像是炭火被灼烧后，火焰流淌在炭的缝隙中的那种裂痕。

因为刘洋和他的姐姐一样，也有些能看见隐藏事物的能力，但并没有他姐姐那么明显，也从来没有进入过异象，除了这覆盖了城镇的雾。

刘壮拍了拍刘洋的背，示意刘洋干活儿，刘洋便收起了目光。

刘洋把水提到了院内，按照刘壮的指示扫起了院内。

张兴则还在交代事情，内容大致就是要好好吃饭，注意换衣服之类的。

这让刘洋不禁怀疑这个男人是张兴的亲戚之类的。

接着张兴把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让男人去和刘洋一起打扫。

刘洋并不向自己的爷爷和张兴一样那么好心，见男人自己过来打扫了，也就差不多收手了。

事情交代差不多时，已经是黄昏了。

刘壮和张兴坐在院内的石墩子上闲聊，刘洋则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玩儿着手机。

刘洋告诉刘岚，张阿姨家里住了人了，是个浑身冒火的男人。

刘洋看见刘岚给他发了个“哈哈哈”的表情包，告诉刘洋，自己知道这件事。

刘岚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和刘岚有关？

刘洋赶紧回问刘岚：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岚告诉刘洋，自己的师祖在和她闲聊时，她听到的。

师祖说，有个男的被安排进你们村了，这小子有点特殊，但是放心，军队的跟咱们打了保票，说这小子没问题，咱们宗门的人也去看过，看不出来什么毛病，顶多是有点瓜怂罢了。

初此之外刘洋就没有问出来什么了，因为刘岚也不清楚。

但刘洋更好起的是她和师祖的关系，他本以为宗门什么的应该都是更加冷淡，等级制度鲜明，但听刘岚的口气，似乎是经常和师傅们闲聊的，关系融洽的那种。

刘洋发道：你这宗门啥都能给你说，不会是个假的吧，江湖骗子集合？

刘岚发了个“暴打嘴欠”的表情包，回道：害，什么年代了，那种宗门早没剩几个了。

刘洋和刘岚结束闲聊了。

张兴和刘壮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

“等等！”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虽然声音很小，却能让人听得很清。

他们几人回过头去，看见了白袍男人。

他没有低着头，直直的看着刘壮三人，似乎是鼓足了勇气。

“谢谢你们的帮助。”

说着，男人快速的走向三人身边，掏出了三个玉坠赛道了中间的刘壮手中。

“这是谢礼，收下吧。”

三人都很蒙圈，他们并没有想过会收到谢礼，因为这个面前的男人看起来确实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另外一点就是，这是三人头回听到男人的声音，也是头回正面看清男人的脸庞，前不久刘壮和张兴还在讨论：这孩子啥也没有，也不会说话，以后不知道该咋办。

三人不禁同时想到：原来他还是能好好说话的。

刘壮舒展了一直紧皱的眉头，对着男人说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就上我家吃顿饭吧，我让我家这小子来接你。

男人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于是，刘壮三人走了。

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刘壮其实是失望的。

刘岚是刘壮自满的孙女，也许是为了补偿儿子对刘岚的伤害，刘壮觉得自己必须要为刘岚做到任何事情。

但刘壮很快就碰上了瓶颈。

孙女的成绩优越，没上过学的刘壮帮不了孙女读书。

孙女自律且独立，刘壮很少需要帮孙女做什么生活上的帮助，甚至做饭都能被孙女一人包揽。

孙女不出预料的上了名牌大学，走向了自己的人生，走向了刘壮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

尽管如此，刘壮能看出来，孙女在独自坚强着。

她的心里有着刘壮看不见，无法触及的痛楚在，这也是孙女变得坚强的理由之一。

但这不是孙女要去遭受痛苦，过早的长大的理由。

当刘壮把那个男人，误看成孙女提到过的火团时，刘壮心里那个被早已埋下的东西，似乎要破土而出了。

他有一种错觉，如果我也能看见那个火团，触摸它，我是否就能更加理解孙女一点了呢。

但终归只是刘壮看错了。

刘壮为自己的老花眼，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失望。

当刘壮和张兴等人忙完后，刘壮很快就找回了最初的心态。

他意识到了，这个男人无非就是胆小些，且还处在被惊吓的状态，除此之外，就是随处可见的人罢了，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事实上确实如此。

第二天，刘洋来接男人了，由于刘洋习惯的自来熟和热情的态度，刘洋很快就得知了男人的名字。

男人的名字叫王承。

刘壮对这片村子很有自信，他向王承下了包票，在这里的邻居街坊都很友好，没有人会欺负他。

王承则是一脸害羞的挠了挠脑袋，随后又认真的点了点头。

之后的日子里王承和刘家经常有来往。

刘洋似乎是对王承很有兴趣，总是主动来找王承。

二人什么都聊，聊工作，聊理想，聊观念。

虽然大多数情况是刘洋一直在说着，而王承则是一脸认真的点头。

有时候王承会忽然蹦出来几句很装高深的话，颇似中二病，例如“天人之道”“为了天下苍生”“我的右手封印了被诅咒的力量”“你的身上缠绕了温柔的因果”之类的。

王承也会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些令人害羞的台词，一脸害羞，手舞足蹈地急忙告诉刘洋“快忘了我刚说的话。”

每到这时，刘洋就会吓唬王承，自己要把王承说的话传出去，让他身败名裂。

当然一开始刘洋确实是为了王承身上的火痕而来，但在逐渐相处中，则是对王承这个人本身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奇怪的是，每次问到王承的父母和过去，王承总是对刘洋一脸歉意的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