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花红棍(1 / 2)

1999年的三月末,一个晴朗的深夜,祝裕昏昏睡去,他的睡姿霸占了一整张双人床,因为呼吸不畅通,他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杨采萍望着祝裕的眼神中带有一点怜悯,她放弃了一贯精致的打扮,穿了一套可以融入在夜里的黑色衣物和一双方便活动的运动鞋,正当她扣上一顶深色的棒球帽时,约定上门取货的人敲响了门铃。

“照影舅舅。”,杨采萍的语气中显现出一种“点到为止”的客套,以此来保护自己的身体不会被杨谭照影的目光所亵渎。

杨谭照影点了点头,将一沓画着笼子里的婴儿的黄纸交给女主人,他把祝裕搭在自己的后背上,咬牙起身,十分钟后,一辆肮脏的白色小货车载着祝裕驶向白溪芬丝,这四十来分钟的车程,将会是今夜最安静最惬意的时光。

“他太大了,我赢不了,水,采萍…”,杨谭照影提供的迷药非常有效,因为即使祝裕说着胡话醒来,也没有在三分钟内感知到自己的处境,他周身被绑缚住,趴在地板上,烧化了的蜡油快要流到他的嘴角,他的对面,是一位中分白发、蓄着一把山羊胡子的瘦小老人,盘腿坐在蒲团上,老人的脸上挂着一个皱巴巴的畸形的笑容,但这并不能怪他——那一张脸不管是做出什么表情来,都会显得很吓人。

“还想着阮乖孙女呢?我是她外公”,老人的声音有点尖,语气平和得就像是嫁外孙女时向祝裕讨要彩礼。

“我也有个外公,我跟他学了不少,能给我杯水吗?”,祝裕的声音含有一种醉茫茫的虚弱。

“哦,你外公叫什么名字?”,老人无视了祝裕的要求。

“高洛书…好了,快给我杯水!最好能帮我按按肩膀,我…我碰不到。”,祝裕自来到南滨以来,第一次表现得这么失礼。

“两位祖师爷,杨辕成今天对不住了。”,老人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球中却难掩闪烁。

“你是谁?这是哪儿?我还在南滨吗?采萍!大河!”,祝裕一通胡言乱语后,不到两分钟就出了一身汗。

在登龙一家名为“发大财大麒麟”的三层赌场内,还是那身粉色西装的士多啤梨刚刚把手中的筹码全部押了闲家,手下送来的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暇顾及桌上新开出来的牌,他招呼了三位在这里的马仔,抡着车钥匙,一言不发地告辞。

另一张牌桌上,一位寸头大汉皱了皱眉,弃掉了手中的牌,打发走坐在他腿上的卷发女郎,跟了上去,他的座驾是一辆显眼的红色方型轿车,士多啤梨从后视镜看见他的车子,招呼手下闯过眼前的红灯。

“老东西,你那套办法不管用!我见识过你们的续命术,最后那老头都疯了,你不会也想用脑袋撞墙吧?”,祝裕喋喋不休,恨不得身体能活动的每个部位都能散发出对杨辕成的嘲笑。

“医院楼顶那次?我听我那两个傻儿子说过,他们都不知道那死孩子的生日,在尸体上胡乱写个日子,能成才怪呢!”,话虽这么说,杨辕成的语气中满是对两个徒弟行骗成功的骄傲,他展开一张黄纸,上面用红笔绘了祝裕的肖像,脸型、五官与本人一样,只不过画上的祝裕没有头发和眉毛。

黄铜色的火盆蹿出火焰,杨辕成吸了一口气,从棉布上取出一柄细刀,烤了一会儿,他拨开祝裕的衣物,朝他的后腰划了两个圈,两道血柱喷涌,疼得祝裕叫了一声,杨辕成顺手用两件透明小盅扣在祝裕腰上,渐渐地,血液吸满了。

火盆中,祝裕的肖像画上下翻腾,好似一只小火鸟,杨辕成取下小盅,把祝裕的血倒进火盆中,就这样循环反复,小盅吸满血的时间越来越长,杨辕成又提起细刀,用刀柄连续捅向祝裕的足部,以此加快放血的速度,祝裕又是叫骂又是笑,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

“干净了,干净了。”,杨辕成望着颜色渐渐鲜艳的血,又摸一把祝裕湿透了的裤子,终于松开了祝裕抽搐的脚,他心情大好,哼着海安话小曲儿,把一张绘着自己的无发肖像画黄纸也扔进了火堆,两张画在火盆上方漂浮,不知是在嬉戏还是在打斗。

祝裕被松了绑,他瘫坐在墙边,捂着后腰,腿刚撑起来,又跌倒了。杨辕成找出一根细管子,细管两面都是针,他分别把两端插进祝裕和他自己的脑门中间,火盆上的两张黄纸很快便融进火中,它们不再上下腾飞,而是相拥着化成了灰烬。

一缕银光从祝裕的脑中流到管子里,慢慢输送到杨辕成的脑前时,银光突然倒灌,源源不断地涌回了祝裕的脑门中,只见祝裕盘腿坐在地上,两只脚掌并拢对齐,手心朝上搭在大腿上,清澈的目光望向对向墙上的一点。

杨辕成骂了外孙女两句,手撑在地板上爬起来,他把火盆推到祝裕的眼前,一会儿,祝裕捂着眼睛“嘶嘶”地吸了两口气,杨辕成坐回到蒲团上,管中的银光再次倾向了他,祝裕歪着脑袋,眼睛与那盆火较上了劲。

注:以下内容来自于祝裕的笔记本/记叙时间:1999•04•01

“我看着那盆火,慢慢忘记了火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为什么人们要将这种发光的橙色东西取一个名字,即使我不知道它叫火,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它依然是一种存在着的东西,我的思想慢慢与火融为一体,这些时间里,我的想法可以不存在,我可以躺在地上,成为一滩泥水,但火会一直存在,相较于我的意识,火才是更长久的东西,所以意识依附其上才不会消亡。

这是采萍在床上教会我的瑜伽功夫,它很神奇,我写不出来那种具体的感觉,只能说期间很多东西都忘记了,准确来说,是很多东西好像都未曾存在过一样,但也维持没多久,我的心乱了,那个吊死的女人出现在火上方,她脖子上的绳子挂在一棵不存在于现世的树上,白水城的家中情景也开始浮现,我意识到了我是祝裕、我叫祝裕,Fortunately,那老东西心乱得比我更快。

后来采萍告诉我,他太自大了,不肯学习吸收其他流派的巫术,这才让我捡了便宜。”

杨辕成拔下头上的针,额前一个小点不断涌出黑血,祝裕头上的针孔却愈合了,他揉了几下发红的眼睛,朝杨辕成挥了挥手:

“外公,谢谢您的灵气!我去和您孙女睡觉去了,Bonsoir!”,祝裕边说边向门前退,面朝杵在雕花红木大神龛前的杨辕成。

“外公,您别用眼睛咒我了,我害怕。”,祝裕笑着求饶,他走到楼梯口,又灰溜溜地跑回了杨辕成所在的屋子里。

因为一声枪响过后,祝裕看见退进二层小楼里的杨谭照影倒在地上,动作像是在摇椅上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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