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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寺隼人陡然对所有一切都变得厌倦,但没办法的在意大利这个过于让人熟悉的地方,从一砖一瓦,从一条街道一片花海中看到十代目曾经存在的幻影。

他总是觉得昨天是休假,今天就该回彭格列了,给十代目带一份汉堡他一定会开心,甚至是一束被笨拙的他艰难绑起来的鲜花也会得到十代目的赞美。

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好不真实。

他时常自言自语,仿佛十代目在跟他对话,他笑着跟“沢田纲吉”说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但是旁边没有山本武的插科打诨,没有他气急败坏的怒吼,没有笹川了平或者蓝波·波维诺不合时宜的推门而入,没有云或者雾突然打给十代目中断一切的电话,也没有来自里包恩先生的一发熟悉***响。

狱寺隼人红着眼眶咬着自己的手背,深可见骨,可喉咙里还是止不住如野兽般的哀嚎。

他蜷缩着弓着背,恨不得也在那年的东京死去。

可他还是像丧家之犬一样去往了并盛。

并盛所有的一切都跟那个时候一样,挂着沢田姓氏的房子荒废着,往来穿梭的人群熙攘着,树是一样的、天是一样的、路是一样的、水流也是一样的。他从某个地点出发的时间和到达的时间也跟过去一样,他还带着大把的百合,还提着公文包,但是目的地没有一个幼小的,从棺材里钻出来的身影,也没有一个闲适挺拔的,站立一旁的青年。

哪里都找不到。

意大利没有,东京没有,并盛也没有,世界上所有地方都没有那个人的一点痕迹了。

他为他递上一杯深夜的咖啡像是在昨天,他为他披上一件深秋的披风像是在昨天,他屈膝半跪低下头颅亲吻那人手背献上宣誓的忠诚像是在昨天,每一件跟十代目经历的事情都不像是很久以前。

可他已经孤独的活了二十多年。

狱寺隼人真的非常非常想去找他的十代目。

他尝试用长针扎向自己的胸口,来复刻他曾经为十代目受过的伤。针尖刺入皮肤的时候他感觉不到痛,只有快意。可当血流出来的时候他又后悔了,他的十代目在等他,他的十代目也绝对不想看到一个为了沢田纲吉而自杀的狱寺隼人。

他不能让十代目因他而自责。

狱寺隼人捂着脸,泪水无声从指缝流出。

今天他来到了那片曾经寄托了他所有哀思的树林,他怀里的百合花散落,公文包掉到地上也一下打开,露出里面一张张他从很久以前开始绘制的、从模糊到清晰的属于沢田纲吉的容颜。

银发的岚守颓唐的坐在地上,他声音沙哑,喃喃自语。

“十代目……我没有抽烟,我戒掉了。”

“我看了他们的资料,大家过的都还不错。九代目身体还算硬朗,但是那三个继承者争乱不休,瓦利亚置身事外,让最近的西西里变乱了。不然我应该可以替您去看一看海湾的烟花,真的很漂亮。”

“我没有继续弹钢琴,不知道您会不会失望,但我想您会为我高兴的,我做了一名摄影师,用镜头揭露了很多做恶的家伙。您别担心,他们都伤害不了我。”

狱寺隼人支起一条腿,放空了大脑。

“我看了很多场烟花。”

“我去了世界上很多地方,是很多您曾经计划着以后要带所有人一起旅游的地方。”

“我没有加入彭格列,也没有流浪,也喊了她一声妈妈。”

“我有活的很好。”

“我只是……”他忽然哽咽,压抑不住哭泣,“我只是有些思念您。”

他胡乱的抹着脸,不想做出这种会给沢田纲吉丢人的样子。

他努力的握拳忍着,掌心被指甲压出深深的半月痕。

他强忍悲痛。

“可是十代目,我真的好想您。”

“我真的……”

“好想再见您一面。”

但风起,树影晃动,人无踪。

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沢田纲吉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他不太能做出即时的反应,不知道是否源于灵魂可能存在的损伤,或是因为沉睡的时间太过漫长,让他现在比过去迟钝的多。

如果在原先,就算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也不会随意的被人近身。但是随着手腕上牵扯的力道跌跌撞撞的走了一段路再停下,他才从滴水的衣裤中意识到他刚刚走进了河里。

虽然那只是一条深度过膝的小河。

肩膀上是有点沉重的力道,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在尚未看清来人的时候就已经习惯性的扯出一个微笑,带着苍白和无力,是谁都能看出的脆弱。

青年的身体有点僵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个不算暖和的季节里只穿了一件衬衣。

“谢谢……您?”

在看到狱寺隼人抱着百合走向过去他假死棺椁存放的地点时,沢田纲吉可耻的逃离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全然抗拒着重逢。如今面对五条悟,他也没有思考就做出一幅见到好像似曾相识的陌生人的模样。

他假装自己不认识对方。

如果五条悟没有恢复记忆,只是出于善意的提醒帮助了一个陌生人,他这样的反应刚好不为过,如果五条悟恢复了记忆,他装作记忆没有完全苏醒的样子,也可以挡住之后的问话。

欺骗不是他的本能,如果可以,沢田纲吉也不想再做欺骗同伴的事,但是他现在太乱了,他只想赶快把五条悟应付过去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思考。

焦虑充斥着整个大脑一刻不停,恐慌的情感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迫切的希望弄清楚他为什么还活着的理由,他是真的害怕,他怕有人为了让他活过来付出什么代价。

“我只是在找、找不小心掉进河里的东西,”沢田纲吉庆幸着五条悟日常带着眼罩,不会直接看到他的表情,他往后退了一步,浑身都发散着抗拒的疏离感,保持着一个跟陌生人相处的安全距离,他斟酌着开口,说,“谢谢您把我拉出来,我有些投入,忘了时间。”

“刚才好像有同伴在喊我的名字,”他又后退了一步,把明明是五条悟喊的那声“阿纲”的来源安到到虚幻不存在的同伴身上,他在赌五条悟不会故意刺激记忆尚未恢复的沢田纲吉,“那么……再会。”

他转身欲走。

“沢田纲吉君,”在这片寂静的空地上,五条悟轻佻的声音也变成了听起来像咬着后牙槽说出来的,有些阴恻恻,“老师的智商在你看来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最强的咒术师显然是不会去体贴的读懂空气的,他我行我素,直接像提小孩子一样揪住了沢田纲吉的后衣领。五条悟掀起眼罩的一角,剔透如琉璃的蓝眼睛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被他制住的青年,复活后的沢田纲吉像被一键重置,但还是看得出比记忆里显得憔悴许多。

“您在说什么?”垂着头的青年轻抿着唇,“您是不是认错了人?我并不认识您。”

他死不承认。

“您能放我下来吗?我想我需要先换一身衣服再谈,”教父刻意柔和后的表情太具欺骗性,温暖的嗓音也是,让人根本提不起防备之心,他犹豫地说,“我最近生了病,一直穿湿衣服的话,会被隼……会被同伴说教的。”

表情是刻意的,人名也是故意说漏的,一切都是伪装。

那种无奈的语气,以及不出错漏的反应,确实让人怀疑自己的判断,转而去思考沢田纲吉是真的没有恢复记忆、有狱寺隼人陪着、不慎在家乡丢了东西下河寻找而忘了时间。

几乎——信以为真。

“嗤。”

从堤坝上传来了一阵笑声。

在沢田纲吉很快掩盖掉的惊诧的表情下,太宰治优雅的一跃而下。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本就艰难运转的属于刚刚复活的教父的大脑,更滞涩了。

“很久不见呢,沢田纲吉君。”太宰治甚至悠闲的挥了挥手。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们?”这是皱着眉走过来的中原中也。

被五条悟放下来的沢田纲吉陡然踉跄了一步。

他的脸上猝然失去了所有血色,仓惶的环顾四周。

他没有在意太宰治和五条悟争执的“我就猜纲君想要当缩头乌龟,怎么样,对了吧。”,也不是出于中原中也一直提防的想要逃跑之类的事情。

如同窥见四方井之外是无数相同的被框起来的黑暗,他在心里把关于某个猜想的答案一一数过,不是彭格列的人,因为他们做不到;不是守护者们,因为他们还都好好的;不是太宰治,不是中原中也,不是五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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