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牺牲（2 / 2）

吉野说：“是你情报不准所致！造成我皇军将士为圣战而丢了性命。皇协军康左法团长也捐躯了。这一次出兵剿灭范家营的土匪，你必须亲自带路。将功赎罪！”

田奇峰心中不免一惊，心想这打仗可是要丢性命的事，自己当这个会长，原本是为了应付鬼子。不想这一次鬼子吃了亏，倒让我和他们一起去送死。心中盘算着如何不去，但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好说：“一定效劳，一定效劳！只要我皇军大军一到，一定会把范家营土匪彻底剿灭！”

吉野冷笑一声说：“看你也不是打仗的料，只是让你带路，你还用怕吗！这一次皇军出兵300名，皇协军200名，重炮开路，我亲自带兵剿灭土匪。为保障我皇军后方安全，坚决把这个小村庄踏为平地！”

田奇峰一听，放心了。心想：这范家营是完了！立即说：“司令亲自出马，哪有不胜之理！几十万国军都不是皇军的对手，还怕这几个毛贼不成！”

吉野说：“你的，还要轻敌！不是几个毛贼，他们的战斗力比重庆军还强！”

田奇峰说：“那是，那是！但无论如何，他们也挡不住皇军的炮火！”

吉野说：“你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出发。”

第二天，日军饱餐之后，吉野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带队，仍然是200名皇协军在前面开路，300名日军在后，拉着几门重炮，向范家营进发。

范玉山等宋尚文带着大批队员去后，先在寨外南北通道上埋了地雷，然后让十名队员把寨内各家牛马羊猪全放出来，让它们满寨子随意活动，为的是让鬼子进寨后吸引他们去抢夺，从而放弃出寨去寻找目标。一切准备完之后，他与十名队员，带足了弹药，出寨隐藏在东面临河的芦苇丛中，等候鬼子的到来。

接近中午时分，日军大队人马已开到范家营外。吉野指挥队伍把范家营四面围定。他们担心寨外有地雷，于是先用重炮在寨外轰炸，果然把寨外的地雷全都引爆。一时间火光冲天，炮弹声和地雷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大地在颤抖，尘土在飞扬，寨内的牛马羊和猪狗听到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全都惊吓得满寨乱跑，悲鸣的嘶叫声与炮声混成了撕心裂肺的哀鸣。和平的人民，宁静的村庄、在日寇轰炸中失去了一切。日军的炮火不断向前延伸，寨墙被炸塌了。寨内的房舍多为草屋，在炮火轰炸中全都燃烧起来，范家营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家禽家畜的鸣叫让日军感到寨内仍有百姓，于是猛烈地轰炸之后，日军向寨内发起冲锋，但扑进寨内一看，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找到，只有在烈火中乱蹿的家畜，以及哀鸣的鸡鸭。狂叫的狗也被日军全部射死，然后，曰军开始驱赶牛马羊和乱叫的猪，把这些家畜全部驱赶集中起来，鸡鸭捉的一个不剩。日军冲进没有烧毁的房内，连一粒粮食也没有找到。吉野骑着马冲进寨内，看到这情况后，勃然大怒，立即下令把全寨房子全给烧了。让一部分日军收拢抢得的家禽家畜；另一部分随他出寨去寻找百姓。他估计百姓们一定躲在河边的芦苇丛中，便指挥一百多名日军向河边开去。当他们刚到河边，就听到芦苇深处枪声响起，几个日军应声倒下，吉野命令日军趴下，向芦苇丛射击，由于茂密的芦苇挡着了子弹，射击没有任何效果。日军刚一抬头，复仇的子弹又从芦苇中飞出，几个日军又中了弹。吉野立即命令调转炮口向芦苇丛中发炮。芦苇在炎热的夏天非常茂盛，而且湿绿，但也经受不了这炽热炮火的轰炸，立刻形成了一片火海，大火映红了河水。在烈日的照耀下，河水血红。浓烟在河面上翻腾。藏在芦苇深处，向日寇射击的范玉山他们，看到这一情景，知道日军是要拼命报复，要想逃走已经是不可能，于是他带领十名弟兄，全部跳到一条摆渡的小木船上，在浓烟的掩护下划过河去，把日寇吸引到河对面。这时正是夏季丰水季节，河面很宽，河水也深。他们刚划到河心，已被日军发现，于是日军一齐向小船射击。范玉山他们在船上与日军对射，但毕竟寡不敌众，在密集的枪声中，范玉山已被一颗子弹击中头部，一下子倒在了船底，手中的手枪也从船帮上掉到了水里。张栓见此立即上前抱着范玉山，大声叫着：“大哥，大哥！”范玉山睁眼说：“兄弟们向对岸划，把鬼子引到对岸，决不能......”下面的话没说完，头一歪就死在了船上，张栓大哭一声喊道：“大哥，还未喊出第二声，鬼子的一颗炮弹飞来，在船边爆炸，掀起的巨浪立刻将小船打翻，船上的弟兄全被扣到了船底，当即又死了两个。剩下的几个挣扎着从船下游出，刚一露出水面，密集的子弹就向他们射来，又是几个人死去，鲜血在水中一缕一缕地随波而下，在河面上形成了一朵朵鲜红的浪花，但很快在急流与波涛中消失了。范玉山与八个弟兄的尸体，也随波而下，究竟被波浪卷到了哪里，不得而知。他们是这片土地上的儿子，无名的农人，在与侵略者的抗争中，他们献出了年青的生命。没有人能记得他们，没有人能知道他们的姓名，他们为守着祖祖辈辈耕种的田地，用微弱的生命与强大的敌人进行了抗争。山川为之流泪，淯水像他们的血泪一样滚滚南下，汇入大江，流入大海。

十一个人，只有张栓和另外一名水性好的范五，在潜游中顺流而下十几里，直到听不清鬼子的枪声后，才游到岸边，藏身在芦苇丛中。

吉野以为在炮火的猛烈轰炸中，范家营的土匪已被全部消灭。他们这一战又抢得了一大批家禽家畜，加上西边战事吃紧，吉野无心在范家营纠缠，于是集合队伍，带着抢来的家禽家畜返回淯阳城。

宋尚文保护众乡亲在距范家营十几里的杂树林和芦苇丛中隐藏到第二天，打探到日军已经回城，他正准备组织乡亲们回家时，见张栓和范五从芦苇丛中寻了过来。两个人的湿衣服还没有干，流着眼泪跑到宋尚文身边，跪在地上向众乡亲们说：“范大哥和其他八个兄弟全被鬼子给打死了，他们的尸身被大水冲走了。”

宋尚文听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哭说：“我听到上游密集的枪炮声，知道范大哥和十个弟兄凶多吉少。可为了众乡亲的安全，我们不敢冒然行动，避免把鬼子引过来。范大哥他们是为了乡亲们而死的！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们的尸体。”

宋尚文身后的人群中，一个女子拉着一个三岁的孩子，疯一般跑了过来，大家一看是范玉山的妻子冯惠珍和儿子范斌。冯惠珍一把抓着张栓问：“你范大哥他死了？他让鬼子给打死了？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张栓含泪点头。冯惠珍一下子晕倒在地上，范斌扑在妈妈身上大哭。范玉若带着女儿陈清阁也跑了过来。陈清阁大哭说：“小舅他死了，让日本鬼子给打死了！”

范玉若流着泪上前用手指掐冯惠珍的人中，一边喊着：“惠珍、惠珍。”好一阵子，冯惠珍才醒了过来。大家这才舒了一口气。这时，那牺牲的八个弟兄的家人也都扑在地上，叫着死者的名字哭喊着，哭声伴随着夏日的热风在树林上空回荡。树上的乌鸦也随着哭声发出阵阵哀鸣。宁静的村郭，寻常的人家，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打击？但战争的残酷就是如此！年青的生命瞬间而逝。多少大字不识的村民，弄不明白小日本为什么要远渡大海来这里杀人？烧我们的家园，抢我们的粮食！这种对侵略者的恨，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在这些纯朴的村民心中给抹去！战争是杀人的机器，它不会善待任何一个人。

宋尚文看到眼前的这一情况，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抚这些乡亲们。想来想去，他只好请出为宋尚武写祭文的范文柏老先生，范文柏已经70多岁了。这范家营村内村外，凡是认识几个字的人都是他的学生。范文柏在范家营算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宋尚文在人群中找到坐在地上唉声叹气的范文柏，宋尚文跪在范文柏面前说：“先生，今天这事还得先生给拿主意，劝导这些死去兄弟的亲人。”

范文柏叹了一口气说：“恨就应该恨这些日本鬼子！他们是侵略者，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奸淫烧杀，无恶不作。你和玉山都是草莽英雄，在大敌面前，不畏强暴，为了乡亲们自发奋起抵抗，这是义举啊！事情已经如此，既然你看得起我，我虽不能杀敌，但这事我会尽力去安抚大家的。本来村子里的事多是玉山大侄子主持的，大家都佩服他，如今他被鬼子打死了，他是为我们牺牲的。国家如今残破不堪，哪还能顾及我们这个小村子里死几个人呢？我就先给大家讲讲吧！”

宋尚文上前搀着范文柏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对大家说：“我们村子里的事以前都是玉山大哥主持的，现在玉山大哥被鬼子给害死了，这仇恨我们永远忘不了。现在就请范先生为我们作主，给大家讲一讲。”

宋尚文说完，死者的亲属们渐渐止着了悲声。范文柏向大伙说：“乡亲们，玉山大侄子他们是为我们而死的。他们用生命引走了日本鬼子，才避免我们大伙受伤害。我也听到有几个不懂事的乡邻在背地里小声说：“都是范玉山惹的祸，才招致日本人来烧抢我们的寨子。说这话的人太不懂事了！我不好说你们是昩良心，你们想一想，我们整个国家就没有惹日本人，他们为什么要远渡大海打到我们这里来，这叫侵略！他们就是为了来抢夺我们财物的。附近村子虽然没有抵抗，但他们的牲畜和粮食不是被日本人抢走了吗！有的妇女还被他们给糟踏了。几年前小屯村王力一家，母亲被打死，媳妇受辱而跳井，全村被烧，当时可都没惹日本人！我们都是普通农家，本想过平安太平的日子，可是日本鬼子不让我们过啊！玉山他们带领百十个年青人，自发组织反抗，打击了日本鬼子的气焰，说明我们中国人也不是好欺负的，不是任他们宰割的羔羊。玉山他们死得其所，他们消灭了数倍于他们的敌人。为了保护我们大家，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把鬼子引到了别处，所以我们这里才安全了，大家没有受到鬼子的伤害。据我估计，咱们范家营已经被鬼子给烧了。大家对此也不要悲伤。房子烧了，只要人还在，我们大家想法再建起来。出来时大家都把粮食埋藏了起来，这些粮食应该都在，只要有吃的，我们就饿不死。听说西峡口那边，国军正在和日本鬼子血战。鬼子在那里吃了亏，谁胜谁负还不好说，所以鬼子一时也不会再来我们这里。当务之急是，我们派些水性好的年青年，在尚文带领下，沿河去寻找玉山他们的尸体，找回来把他们安葬了。玉山死了，尚文还在，他年青，也能干，请大家在他的带领下，互相帮衬，把我们的房子修好。我们将永远记着玉山他们。现在我们都先回寨子，不要伤心，不要抱怨！大家一齐共渡国难，等待国家把日本鬼子赶走的那一天！”

范文柏老先生的一席话，说得大家都非常佩服。七嘴八舌地说：“我们要恨的都是日本鬼子，玉山是我们这里的英雄。我们要帮助玉山和死去子弟的家庭。”范玉若搀着自己的弟媳说：“我代表玉山谢谢大家。玉山死了，留下一个三岁的儿子，我弟媳现在还怀有身孕，不知道将来生下来是男还是女。只要大家知道玉山是为乡亲们而死的，那玉山也就不是白白丢了性命。”大家纷纷说：“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玉山他们！”

宋尚文带领众乡亲返回了寨子，带领大家修补房屋。派出了十几名水性好的年青人，沿河搜寻了好几天，始终没有找到一具尸体。当时正是夏季，淯水是丰水季节，急流直下，他们的尸体不知道被卷到了哪里。死者各家只好制了一个牌位，把他们供奉起来。

抗战胜利后，宋尚文带着剩下的几十名自卫队员被收编到了赵志斌的民团中。范家营后来被传为抗战英雄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