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老猫大名叫王金宝,不过基本上没有人这样叫他,所有的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猫,村中人也只是知道他姓王,大多都不知道他的大名,只几个要好的朋友,如温老三、沙包肚等几人才知道他的大名。

那天老猫记得是个赶集天,他到集上去将八千六百元钱存到了银行去,那是他卖牛的钱。自机耕普遍以来,牛耕便基本上退出了生产劳作,养牛也不再是农家生产劳作的必要,村里各户近年来也已卖去了好多。

老猫家的牛是一头老水牛,有十六七岁了,要卖时老猫心里还有些不舍。在那无数个晴朗的清晨,好梅用一根长长的绳子,牵着老牛从门口出去,一人一牛慢慢的走过门前的水田,去到房后的小山包上,将牛儿拴在山包上的一根铁柱子上,这便是望风包。

养了十几年的牛儿,垦荒耕地,着实也帮老猫干了不少的活,功劳苦劳都是有的,卖牛自然不是小事。那买牛的老板也反复来了好多次,老猫下不了决心,但卖牛似乎也是大势所趋,一来机耕普及,胜过牛耕,二来养牛费工费力,不是专职大规模养殖并不划算,左右盘算,老猫还是想卖,于是打电话给好梅:“小梅,我想把牛卖了。”电话那边好梅却不说话,老猫又问道:“你说怎么样?”许久后好梅才回道:“你要卖就卖吧。”老猫喃喃又不知该说什么,电话里好梅也沉默着,过了一会儿问道:“能卖多少钱呢?”“老板说给八千六百块,你看能卖吗?”好梅说:“也差不多罢,你卖吧,那我……挂了。”老猫道:“拜拜,”好梅那边也说道:“嗯拜拜。”

挂了电话,老猫高兴得快要飞起来,就这样第二天就把牛儿给卖了。

老猫存了钱,又在街上闲逛了半日,买了些寻常家用物品,用橡皮捆在他那二十多年的古董摩托车上,一道回到村里时已是傍晚。他在村口看人闲聚打牌,与村人闲聊,接到一电话,是好刚大哥。电话中好刚说道:“我们在镇上都看到你了,却又转眼找不到。今天你嫂子看到街上有鲜新的头水毛菇,便买了几斤,拿了一些排骨一起煮。你一个人在家,又难得做饭,正好过来我们弟兄两个喝两杯。”“好的。”老猫挂了电话,便又骑上摩托在乡间的道路上行驶,穿过那一棚棚连绵的竹林,在巷道口停了车,下车穿过村巷,一直走进好刚家的院子里去。这是一个老旧的小院,四面的瓦房破旧且歪斜,石阶和墙角上也长了青苔。小院中有一棵大的酸角树,是一棵很老的树了,好梅曾对老猫说过这酸角树已有百年之久,是祖上人栽下的。那树干甚大,却不甚高,因为每隔几年总要修砍它一回。

这时好刚已在酸角树下摆上了桌子,老猫便在桌前坐下来与好刚抽着烟,只见厨下转出一人来,端菜上桌,满脸堆笑。老猫见了打招呼道:“原来好丽也回来了。”好丽道:“老猫哥。”又不免问起好梅。老猫道:“她还在城里面上班呢。”好丽又招呼侄子平儿厨下帮忙,说笑间又下厨去。老猫与好刚抽烟闲聊,到开饭时天已黑了,开了灯,一家人在院中吃饭说话。

这桌上有好刚和好刚嫂及侄子平儿一家三口,和好丽老猫他们共五个人。他们的关系是这样的,好刚和好丽是亲兄妹,老猫的老婆好梅和他们则是堂兄妹关系。好梅是独生女,她爸爸妈妈去世时她还尚小,那时她自然还没有嫁给老猫,同爷爷生活在一起,好刚家这边她伯伯一家自然也是照顾如亲生一般,所以好刚好丽同好梅也一直如亲生兄妹一样。

好刚皮肤黝黑,中等身材,头发已白了不少,黑白相杂,就如同望风包上秋季里长的白茅草花一样。好刚嫂子则很瘦,也已然是一脸的皱纹。他夫妻二人老实本分,一生勤勤恳恳,如今平儿在乡上政府里工作,也算出人头地了。老猫依着好梅管好刚叫大哥,其实他还要长着好刚几岁。

且说桌对面的好丽,她皮肤就白了,像一张白纸一样,不过到底已过了青春,皮肤粗糙,也略有细纹。她头发染得黄红,时髦的波浪卷,老猫看来像淋了雨的卷毛羊,又被火烧得焦枯的形状。她没有好梅那么高,现在也发胖了一些,她比好梅小半岁,虽不是亲姐妹,但倒底有几分血缘关系,神态样貌与好梅倒也有几分相似,总体看来还是挺漂亮的。而老猫再见到好丽,却莫名的觉得自己有一点厌恶她。好丽与好梅性格上最是反差,好梅安静,而好丽则相对毛躁。

本来老猫来说,就算再爱他的好梅,也扯不上性格差异就要厌恶这妻堂妹的小姨子,还是好丽与温老三离婚的原因。温老三是他的铁哥们,一生要好的兄弟,好丽这边虽是亲戚,他情感上却更向着温老三多一些,这边他作为姐夫也不好说什么,心中却恨她嫌贫爱富,抛夫弃子,心中为温老三鸣不平。而好丽似乎也感觉不到这些,仍自有说有笑,让老猫愈发觉得她无知自私又无耻,也不好发作,只与好刚喝酒。

温老三和老猫二人是村人口中说的一对“滚龙”,就是吃喝时常都在一起。在那以前,什么上山打鸟,河中抓鱼,是常有的事,喝酒赌钱二人也是彼此时常相邀约。年幼时有一回两人打了几只鸟,在村头的小桥上烧烤,又在村口的小商店里买了酒,盘着腿坐在地上拼酒唱歌,喝光的酒瓶从小桥上扔下去,大呼小叫嚎到半夜,结果是当场醉到人事不知,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醒过来,各自回家去。

温老三和好丽离婚时曾大闹了一场,那时好丽就常在外打工了,也大概是外面有了相好的,然后回家来闹离婚。闹离婚的两人不免吵架,温老三动手打了好丽,且打得不轻,警察都来了,好丽报的警。她那时就有手机,也是很洋气了,不过后来有说那是她外面的野老公买给她的。那天老猫得知情况赶到时警察都来了,好丽坐在地上,披着一头乱发看不清脸,在那儿只是哭。好刚也在场。警察的意思是让好丽上医院去查看一下,而温老三太嚣张则要带回派出所去。好刚和老猫赶紧出来说和,说小两口的家事,不必闹到派出所去,说自己是好丽家大哥,由自己来做主说和,让温老三送好丽去医院。一面给警察递烟,警察摆手,只说家和万事兴,正是劝和为好,好刚也说是,眼见息事宁人,好丽却不领情,要将事闹大,反过来和好刚大吵起来,口囗声声的说好刚不向着自己人,自家妹子被打了却向着外人云云。好刚不善言辞,只气得牙关咬紧面红眼胀。好丽的儿子小宝,那时七八岁大,跪在地上一直哭泣,摇着妈妈,哭得一抽一抽的。温老三铁青着脸,脖子上的肌肉一条条的绷着,如此的家变让他眼中泪光闪动,指着好丽吼说道:“小丽随便你,要坐牢我去坐就是!”好丽不依不饶,愈发撒泼。这时好刚突然冲上去踢了她一脚,照头又是一巴掌,骂道:“死丫头你再浑!把你哥也抓去坐牢罢。”所有人都懵住了,好丽愣了一愣,站起身来嚎哭着向村外跑去。然后接着小宝去追妈妈,温老三去追小宝,好刚去追好丽,一道烟都跑光了。警察见人都没了踪影,便向一旁村长勾通了几句,驾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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