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蔷薇公主(1 / 2)

天快亮了,大臣们跪了半夜,那些年纪稍大的早已吃不消,额上细密的汗珠不敢擦拭,任由它汇聚到眼角眉梢,刺的眼睛频频眨动,双手压着打颤的大腿,时不时的还要挺直身体,来拉伸一下僵硬的背脊。

坐在上方的旻申帝,靠参茶吊着,精神却比底下人好不了多少。下方跪着的太医沈冰终于带来了好消息:经过抢救太子已经脱离了危险。

翼王除了双手脱臼和脖子上的划伤其它并无大碍。

唯有晋王依旧昏迷不醒,不过情况似乎也在好转。

旻申帝拨着茶盏喝了两口热茶,总算缓了脸色。

底下跪着的人正想偷偷缓口气,却听见“嘭”的一声,茶盏重重扣在桌上。旻申帝厉声道:“想我赤章自太祖开国以来,这百年间不曾有过这般耻辱之事,重兵把守的情况下,竟任由那匪徒来去自如?几万人马抓不住这区区的几个宵小?一夜过去连贼子的影子都找不到!这事要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赤章无能,孤还有何颜面去上告列祖列宗?”

“臣等无能,君上息怒。”底下叩头声一个比一个响,仿佛要把地板敲出坑来。年轻的官员没几下就磕破了皮,那些年纪大的不由得暗暗同情,到底是年轻没什么经验,不知道磕头也是个技术活,这头要是嗑的好,面上虽然带伤实则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样既表了忠心,同时又不会伤到自己。这跪了一个晚上,趁机还能活动下僵硬的手脚。

旻申帝把目光移到了韩离身上,只见韩离白纱裹臂,发须皆白,此刻的气色并不比他好多少,不由的放缓了语气,道:“韩统领,神机军是摆着好看的吗?就这么任由刺客闯到孤的跟前,对着孤的家人和朝臣们挥刀索命,如今太子、翼王还有晋王,他们都还躺在床上,尔等却连几个贼人都抓不住,要尔等何用?”见到三个儿子都受了伤,作为父亲的旻申帝悲从中来,哽咽着湿了眼。

韩离因为刺客逃脱本就十分自责,刚才磕头时尤其用力,他抬起殷红的脑门,颤着声答道:“卑职万死难辞其咎,恳求陛下再给卑职一次戴罪的机会,等捉拿了把贼匪之后再任由君上发落!”

韩离是一名猛将,年轻时便追随先帝东征西讨,立下不少功劳,终是岁月不饶人,毕竟已近古稀,旻申帝暗自叹了口气,道:“孤把皇城乃至孤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尔等身上,这是何等的信赖?那刺客武艺再高强,能高的过这几万的神机军吗?你把神机军令符呈上,下去好好疗伤吧,缉拿刺客的事孤自有安排,其它事宜等回了都城再做定夺。”

韩离自知神机军此次护驾不利自己难辞其咎,早已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此刻也不多做辩解,含泪道了声:“喏。”从怀里掏出龙头令符交给雷忠,便退出了帐篷。

“尚德何在?”旻申帝道。

立刻有一位身形中等,面白无须的人跪到中间道:“臣在。”

旻申帝道:“尚副统领,神机军暂由你来调令。你素有智谋,今日将追捕刺客之事交由你去办理,云驰校尉现已在追捕路上,孤写一手谕让他听从你的调令。尔等莫要再让孤失望。”

尚德抱拳行了礼,退出帐外时眼里竟然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喜色一闪而过。这些年因为自己长相秀气,不少人私底下都叫他秀才统领,认为他能坐上神机军副统领这位置靠的不是才干而是姻亲。不论自己表现的再出色,始终没有人会看到。此次若能立下这等大功,必能扬名立万,到时候看谁还敢在背后议论。

韩离年事已高此次又办砸了差事,统领之位肯定是要让出来了。君上今日让他来接管此事,看来是有意要提拔他。当然,前提是他要把事情做的漂亮。

只是这次刺客训练有素,进退有度,绝非是一般的草莽。他要赶紧去找他的岳丈兵部尚书赵庞商量对策,赵庞年少时曾在江湖待过,对里面的门道可比他熟悉多了。此刻他又是多么庆幸自己有个这么好的姻亲。

雷忠扶着旻申帝来到太子的帐内,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太子,旻申帝红了眼眶,颤抖的抚摸着太子的脸庞,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坐过自己肩头的孩子。

太子睁开了眼,见到是旻申帝挣扎着要起来,旻申帝连忙按住他的肩膀道:“我儿躺着别动,伤口可还疼?”

看着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的父君,此刻就像是平常人家的父亲一般,既慈爱又关切的看着他,太子也红了眼,两人似乎都卸下了算计,就像一对寻常遭遇大难后的父子,就差抱头痛哭了。雷忠在一旁红着眼劝道:“君上保重龙体,太子也不宜太过激动,这劫算的逃过了,太子福泽深厚,将来定会无灾无难、平安顺遂。”

“好好,我儿是福泽深厚,以后平安顺遂。”雷忠递过帕子,旻申帝揩了揩眼角,太子身体虚弱,陪着说了几句话,旻申帝吩咐道:“好好休息,孤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出了太子帐篷,旻申帝立刻来到翼王之处。翼王两手缠着绷带,见到是旻申帝,喊了声“父王”就往地上重重一跪。旻申帝来不及制止,想把他扶起却无从下手。翼王不肯起身,红着眼看着旻申帝道:“孩儿无能,让父王受惊了。”

旻申帝感觉自己真的只是个为儿孙操碎心的普通父亲。此刻他又红了眼,抚摸着翼王的头发,抖了抖嘴唇说:“我儿,我儿受苦了。”

见旻申帝坐下,松奴扶起翼王,雷忠使了眼色,松奴跟着退出帐外。翼王将昨晚的情形又分析了一遍。旻申帝沉思片刻道:“这背后之人,你觉得谁嫌疑最大?”翼王不敢接这话,他了解这父王,疑心太重对谁都不放心,昨夜自己被抓没死,心里说不定已经怀疑是不是自己在使苦肉计,要是现在再胡乱指名道姓,定会被怀疑有什么图谋。他思虑片刻道:“父王,这齐巍山猎场的军防布阵每年都会变化,而这刺客对此却十分熟悉,可见有人提前将这布防图交给了他们,至于是谁恕儿臣愚钝,还不曾想到。”

翼王酝酿了片刻,把早在心里过了几遍的话说了出来:“昨夜刺客挟持儿臣,儿臣并不怕死,只是怕以后不能再为父王分忧。在悬崖边上刺客准备将儿臣灭口,儿臣当时只想着以后再也不能在父王跟前尽孝了。”翼王眼眶湿润,哽咽着说不下去。

旻申帝感动,拍了拍翼王的肩膀。

翼王低头用那只被砍伤的手背拭了拭泪,又挤出个笑脸道:“多亏七弟及时赶到,救了儿臣一命。”

刚才太子苍白的脸,眼前一身是伤的翼王,让旻申帝刺激不小,道:“定要叫将这些匪徒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儿身上之痛。”

翼王心里打了个冷战,低下头掩盖眼里的慌张,眼前的人是一头雄狮,即便此刻已经苍老,但威严依旧无人敢直视。

一夜未睡又劳心伤神,旻申帝觉得很是疲惫,见翼王神情惨白以为他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气来,又吩咐了几句便让他好好休息。

见旻申帝走远,方才发现自己背上全是汗。招来松奴问道:“那东西处理好了没有?”松奴附耳说了几句,翼王满意的点了点头。

雷忠搀扶着旻申帝上了龙辇,准备继续去探望晋王,走到路口旻申帝示意停了下来,他盯着前方晋王居住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吩咐雷忠让人多送些补品让晋王好好养病,就改道回了自己的大帐。

看着堆满桌子的补品,曲奴往送补品的公公手里塞了些金豆子,笑道:“曹公公辛苦来一趟,连杯茶都没能奉上,是奴的错。等回到京都,奴再上门给公公赔罪。”曹公公搓了搓手里的金豆,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只是面上却一本正经道:“这天杀的刺客,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来行刺凤子龙孙,等抓到后定要抄家灭族、千刀万剐方能解恨。这晋王为了就兄长受苦了,君上本打算亲自过来探望,奈何一国的事都堆那等着处理,实在抽不开身。但君上对晋王的关心可是是一点都不比其他两位王子不少的。”随后又小声道:“我瞧见送往太子那的补品都没晋王这多。”

曲奴躬着身答道:“君上日理万机,本该晋王给君上分忧,只是晋王这身体您也知道的,现在却反倒让君上担忧了。君上拳拳爱子之情,晋王定能感受到,等王爷醒来,定会亲自去君上面前谢恩。”曲奴说着又给曹公公行了个礼。

曹公公侧身不敢受礼,道:“晋王龙凤之姿,日月之表,待人最是宽厚,对君上更是一片孝心,咱们谁人不知。只可惜打从胎里便带着这么个喘疾。君上因此心疼不已,遍请了天下名医,却都不能根治。晋王的心意咱家一定带到君上跟前。咱家还得回去复命,就不多叨扰晋王休息了。”说着便向床上的晋王行了礼,曲奴相送到路口,才转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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