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意外……也算是失控的一种吧？”

“嗯哼，差不多吧。”

“……”

“……怎么了？”

安田侧过头望向我，目光中满是倦怠的疑惑。

“我不知道……如果是位于梦境里的失控，那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唔，这个怎么说呢……话说你有没有……算了，有的话你也不会这么问了……”

“什么？”

“就是那种，嗯……踏空的感觉。看吧，就像报纸上说的那样……那些人在撞破护栏后也会体会到的，就像是坐电梯时的失重感，不过要比那个强烈的多……在梦境里的话，你有没有体会过呢？”

“……”

我陷入沉思之中，印象中的苍倒确实经历过一些惊险万分的场景，不过对于这种感觉……我依然无从体会。

“你呢，应该有过吧？”

“这个倒是会偶尔出现的哦，那种惊醒后发现自己四肢都开始冒冷汗的经历。”

“那么……摔倒呢，就是意外的那种？”

“唔，这个就得看当时的场景了，如果是在熟睡时的深度梦境里，摔倒的感觉就和清醒时的体验一样了吧？可能会在痛觉方面有一些区别……但如果是在刚刚入眠的梦境里，应该就会和踏空的感觉一样，一身冷汗地醒过来。不过话说回来你问这个干嘛？你不是没法完全睡着的吗？”

“要说完全睡着，倒也不是那种层面的意思……如果要做梦的话，有些人在清醒的时候也是可以做到的吧？那种被称为白日梦的东西……”

虽然我这么解释着，但安田依然用奇怪的目光瞥着我。

“白日梦可不是这种表面上的意思啊……那些会被认为是清醒时刻的妄想，而相对于梦境，妄想可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截然不同？”

“那当然了，既然连名字都不同，那么内容自然也有所区别……虽然是肆意的妄想，但是归根结底都是可以随时终止的，要类比的话大概是被精神完全支配并包含着的关系吧？而梦境虽然也是由精神产生，但却会把精神给包裹起来，所以要想中止梦境首先需要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之中，光是这点就远远比妄想要难以控制……或者说根本不是控制，而是摆脱被控制的状态啊。”

安田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听上去倒不太像是心理学该有的东西，反倒夹杂着一些青空才会提起的词汇，所以虽然表述有些混乱，但我依然可以捕捉到话语中的含义。

“既然这样，那么我刚才说过的踏空的感觉，也可以视为某种摆脱梦境的手段了吧？这种做法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会立即惊醒的吗？”

“这是肯定的！比起摔倒，踏空是持续的无法触及底部——也就是坠落，属于完全失控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是一定会醒过来的。”

“梦境里的”“完全失控”——我思考着这几个词，而安田还在继续。

“不过呢，就算是失控也会有意外的情况发生——如果是在失控的状态下能够恢复到重新控制身体的状态，那或许就不会立刻清醒过来。比如在坠落的过程中忽然想到自己身上背着降落伞……这就属于借助现实的常识来扭转局面的情况，只不过这类情况一般只会存在于REM睡眠所产生的梦境之中，而且由于是涉及到改变现有状态的举措，那么‘想到举措’的时间一定会比‘抵达清醒’的时间短。

然而话说回来，梦境中的时间实际上也并不和现实中的完全一样，虽然同样拥有‘长度’和‘方向’两种属性，但是测量长度的参照物以及方向本身都是可以随时改变的，所以理论上并不会完全符合现实世界的规则，甚至可以说是凌驾于现实之上的开阔世界。不过对于一般人而言，这种开阔的世界里的梦境形状并不会轻易超出现实世界的轮廓，而思维中更改环境的措施也都符合现实的规则——也就是自身认可的常识。正如此前提到的，在梦境中坠落时所想到的措施是‘打开背上的降落伞’这一实际动作，而不是把‘坠落’这个词语的概念以‘漂浮’替换……这是因为人的思维是在接触现实世界后产生的，即便保留着变化规则的概念，也极少被梦境接纳。而能够做到在察觉的瞬间立刻将‘坠落’这个词的概念以‘漂浮’替换的人，一般都经受了足够的意识锻炼，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习惯于更改梦境规则的他们，应该是从一开始就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充满危机的地步的。”

“……也就是在梦境中，一切事情都可以自由处理的感觉吧？”

“是的，这种人已经脱离了梦境的笼罩，反倒一跃而上成为了梦境的控制者，置身于梦境诞生的场所。”

“我从来不知道现在的大学里还会教这些东西……你在给其他‘病人’诊断时也会说这些吗？”

面对我的疑惑，安田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也许是受到了青空的影响吧……课本上确实不会写这些东西，但既然是真实存在且流传已久的知识，那么炼金术也一定有它的可取之处，更何况是关于构建人造人精神的方面……不过就算抛开这些，心理学的起源也是来自对梦境的分析啊，所以即便是立足于科学基础的医学学科，也是会对这类看似无根据的思想进行分析的。”

顿了顿，安田将报纸取过，看着角落的新闻叹了口气。

“说了这么多……虽然写着是意外失控，我倒是感觉像疲劳驾驶呢，毕竟是深夜时分还在工地加班的工人，不管工期怎么紧张，都应该保证基本的休息才对……”

似乎是受到了“疲劳”这个词的影响，安田已经无法维持之前的勉强神色。

“明知没有把握却还执意前往，在我看来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伴随着这句总结般的话，他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