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5（1 / 2）

宫女为殿侧挑下一层薄薄的纱帘，日光便更柔和，使殿中正坐着的几个袍服醒目的身影沐浴在暖洋洋的氛围里，驱走了几分秋日的寒冷。

杂声已毕，李靖禀告道：“部分军中，已优先测试了新的甲械，使军士训练熟悉之，这方面改动倒不算大。此外，又尝试了新的编制，演练一月有余，此番需以对阵演习。行军之复杂，难以在本土演习，日后筹备战事时可以慢慢地周全补充，所以演习的内容主要是阵法、新编制的组织效果，和新制、新器械在战术上的优劣体现，以便于确定下一阶段的演练与生产。”

李世民的目光仿佛投向了那波光粼粼的朦胧纱影，霎时遥远起来，明艳色彩的袍袖包裹着的手掌曲成悠闲的姿势，轻轻敲击着凭几。

李靖的声音再次响起：“突厥等部，各辖地奉命出发的首领、部伍代表，也已经到达了指定地域等候安排。臣以为，这次演习，同时也是在不开战的前提下，确定如何训练突厥人马与本土兵士协同战术的最好时机。如此，使他们回本部传达，再用于常规训练，久之，有改化其根基、内化于唐之效，对于陛下来日以夷制夷，经略四方，是极有好处的。”

李世民点了点头，目光重落在眼前的知己良臣身上，旋即被另一个知己良臣的语声引走——

房玄龄补充道：“新的一批军备要生产，包括供保调配，分散到各州，租庸调的调整以及车马运输的调整，完成至少需要一年半，如果陛下想在后年年初就见到改进成果，那么算上六部九寺的运作流程，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那就尽快演习。”李世民颔首，看了一眼身旁正襟危坐的太子：“太子在东宫学了许久兵法，我想让他借这次机会实践一番。只是太子年少、未经兵事，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啊？”

李靖笑道：“陛下放心，演习就是为了暴露组织和战术的问题，殿下在指挥方面的……生涩，恰恰有助于使军队的问题更明显地暴露出来。”

李承乾一直垂首聆听，心头已忍不住有些期待起来，只听陛下道：“那就去吧。”

他立即道了奉敕，向往起那抛下繁重课业投身兴趣事物的自由畅快，生怕陛下反悔似地。

感受到太子跃跃欲试的情绪，李世民投去一个严肃的眼神：“太子要记住，演习虽不伤人，但也并非游戏，是朝廷的要事，你要好好对待。”

李承乾点头应道：“儿臣明白。”

演习当日，兵部将流程安排得极为妥当，使得这一切简直不像是君臣灵机一动商议出来的新主意，倒像是常例。李承乾等候一众记录官就位，便同李靖各掌一方，对阵起来。

号角之下，已经历过新制训练的每个大队、驻队，迅速布阵完毕。将领听号角声指挥各队同时散开，端枪，举旗，弓上弦，刀出鞘；鼓声响起，便以攻击阵型接敌。撤退、追击同样极为有序，以阵法交替掩护。金钲声响，便立刻停止喊杀，身上被染料脏污者视为战死，两军向后撤退。

与训练有素的本土军不同，突厥诸部将士只是初步熟悉李靖所设的骑兵阵法，但并未习惯，加之游牧部落的许多天然习惯，听令接阵时便颇为忙乱，与其说是来演习，不如说是来观摩教战。

‘开战’初始，李承乾是兴奋的，因为比之这样的场面和阵法，往日在东宫的那些兵戈游戏简直是家家酒一般的儿戏。但很快，他就不再兴奋了，因为李靖指挥下的兵力迁转极为灵活，无论演习步兵也好、骑兵也罢，军阵的正面和纵深变化得相得益彰，他虽也学习过相关阵法，但仍是堪堪跟住，被牵着鼻子走而已。经他指挥，军中问题暴露得层出不穷，千奇百怪，虽然没有沦落到溃散——但谁知是他这指挥的功劳还是军中本就组织有度，阻碍了问题的恶化呢？

李承乾愈是指挥愈是败兴，觉得丢脸至极，在场诸将都是一副办理公事的冷淡神情，只有兵部的几名官员不顾太子愈来愈难堪的神态而面露喜色——演习的效果是很好的，非常有助于察觉问题，比他们以往只依照经验来研判要好用得多。

几番对阵之后，毫无悬念地，李承乾指挥得一败涂地，身旁的侍卫用“这毕竟是卫国公李靖啊”来安慰太子殿下‘败了并不丢人’。

李承乾本也没有指望能赢过李靖，但是败和一败涂地还是有差别的。他满心屈辱，觉得成了笑话，定要一雪前耻，于是开始时时抽空琢磨那日的阵法，直到——

正在讲论邦交之道的皇帝陛下暂停了讲述，走到刚把图形藏掖完毕、破绽百出的太子面前，伸出一只展开的手，板着脸，脸上写着‘我看到你开小差了别装了交出来’。

李承乾苦着脸把藏掖在衣袖里的薄绢放在陛下手上。

李世民并未立刻展开来看，只是握住它将手负在身后，淡淡道：“我方才说了什么？”

李承乾自然答不出，索性不再支支吾吾装模作样，朝陛下展开一只手掌递过去，算是认错认罚。

李世民取了戒尺，重重打了两记，在李承乾缩回手缓解疼痛之际将那张丝绢展开来看——阵型图案，变化标注详细。

看得不禁失笑，李世民瞥向他的太子：“看来你不服气啊。”

掌心两道板痕犹火辣辣痛着，李承乾垂下头，忍受着‘演习惨败’和‘开小差被罚’的双重耻辱，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蓦地听见面前飘来一句：“我教教你？”

宫人搬来两罐棋子，又清理了太子的书案，李世民歪身倚坐，一拳执在立起的膝头，另一手落子布阵，木头面上清脆响动，不一会儿，黑白二色就演成了精彩的对峙。

李承乾细细看去。确有许多先前李靖讲授的战阵变化，但也有些从未见过的新奇阵法。李世民一面摆，一面耐心剖解内中关窍，连纵队展开时机都说得细致，又谈了许多骑兵的训练方式。经他摆布，本来势强力大的白字竟被少数黑子割而歼之，看得李承乾不禁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