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4(1 / 2)

议事已毕,李承乾将红肿的左手缩进衣袖内藏好,欲回宫敷药,却不想还未出殿门,就被母后身边的心腹女官拦住,给带到了一座依水的阁楼之上。

长孙皇后手中还握着逗兕子开心所用的一小串彩绸铜铃,只是独自倚坐栏边,身边非但已没有了小公主、乳母,连寻常伺候的人都已不见。

李承乾心知母后必然有事问他,上前静候。

长孙皇后虽没有昨夜的疾言厉色,却也是严肃的神情,启口道:“我一向不认为你是一个因小失大的人,你逃避陛下的课业,是因为有你认为更重要的事要做,是吗?”

李承乾忙道:“儿臣确是好逸恶劳,如阿娘昨夜所言……”

长孙皇后蹙起眉头,不悦道:“昨夜那么说,只是为了要你阿耶不要在气头上细思因由,你还想要欺瞒我吗?若是再不说实话,我只好认为,你的挨的罚尚且不够。”

李承乾了解母亲的聪明,她虽常常不动声色,却精明洞察,不逊于陛下,更因早年颠沛、于险恶政局中斡旋多年,对于世情人心已然几欲穷通。非但如此,他更了解母亲的脾气,这话说出来,已然是最后的警告了,他若不说出个满意的答案,只怕他另一只手也要遭殃。

他飞速掂量着分寸,终于答道:“母后恕罪。儿臣一向结引宗室、朝臣之子弟,令他们查探朝野动向,常常同他们来往,还要处置其中的事情,因而精力不足……但儿臣并无什么愚蠢用心,只是担忧自己囿于身份,兑塞视听,做了书呆子,对人对事见识浅短,不足以担当重任……是儿臣不分轻重,辜负了陛下苦心。”

他说的并不算假话,不过只说出了七分,隐瞒了那三分绝不敢说的私心而已。

长孙皇后凝望着他,似乎有些迟疑,但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个好听的答案,点点手将太子唤得更近一些,抚上李承乾的脸颊:“为储不易,经营自身在所难免,这些阿娘都明白。你的师傅常常教你那些经故,包括你阿耶让你学的东西,你总以为都是大话空话,从来轻慢,所以才会偏重于朝野现行的人、事,是不是?”

此刻向母亲坦诚这些,似乎有益无害,李承乾于是轻轻点头。只听皇后意味深长道:“你重视实务,重于践行和维护自己的力量,这是好事。但那些书……它们在千百载之前诞生、延续至今,必然有其道理,有些用处你还没有看出来,不代表它们不存在,你不可以轻视它们。我不与你说‘文治天下’之类的大道理,只是提醒你,你所拥有的一切权力、势力,都是你阿耶赐予你的,是因为你储君的身份。你往昔所能成功的事,也都是因为合乎陛下之意。陛下要你做的事,你非但必须要亲自好好做,而且还要深思其中的用意,不要急功近利,不要为了眼前的利弊,而忽视了长远的筹谋。”

李承乾点头道:“儿臣明白。”

长孙皇后放下了手,淡淡道:“怀着兕子,我许久没有询问东宫,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察觉你的动向吗?”

李承乾想了想,摇摇头。

长孙皇后轻叹道:“你宫里的女官,已经许久没有奏禀过你的耽于玩乐,或者作息上的不好。”

李承乾想了想其中的逻辑,恍然大悟,垂下头不再吭声。

长孙皇后伸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温声道:“你这鬼精的小子怎么还没听出我的意思?我这样,都可以察觉出来,更何况日日处理朝政的陛下?难道他真的不知道你的那些迎合、建树是怎么来的?他只是不介意,只是希望你借此得到一些历练而已,但不代表,他喜欢你将他当做慈厚易欺的老父一般哄骗。你要坦诚,尤其在你现下做错了的时候。今日就坦诚。”

李承乾将带着几分犹豫和请教意味的目光投向母亲,眨了眨眼,撒娇一般。

皇后无奈道:“怎么和我说的,就怎么和陛下说,不会有问题的。”

李承乾答应下来,唤服侍的宫女等进入,行礼告退了。

傍晚时分,李承乾去陛下处亲自取回前些日子被调走查看的对谈录和笔记,顺便依照母亲的建议坦诚了一番。李世民听了那些‘内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了抚太子的脑袋。

自太子献策,更改了大唐选擢人才的制度,又借《氏族志》的东风清扫起世家的影响,越王借文士扩张实力的道途终将被大大压缩。破除了这一将将萌芽的危机,李承乾却并未放下警惕,而是愈加谨慎地布置起眼线,盯住李泰那边的动向。

长孙皇后产后体弱,在九成宫似乎将养得比在长安更好,加之小公主满月之喜,李世民在丹霄殿大宴群臣,一派和乐之景。

李承乾借此机会,略施谋划,借朝臣之手,将数年以来兢兢业业得使陛下改观的赵元楷不着痕迹地迁回了尚书省,仍居于微末官职。

又至数月后,圣驾回宫,赵元楷因‘前番在职之时对人铁面无情、一心奉上’的风格,被吏部推荐,经中书门下复准后擢入稽核之职。

李世民自即位后,始终忧心国祚,常有所思,其中之一便是‘建亲’之法,欲借鉴周朝之善果、秦魏之缺憾,不愿宗室弱小。因而,深受信重的诸王,便在皇帝有意的安排之下得到了优厚的培养,犹以聪敏的嫡子李泰为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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