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7(1 / 2)

时光流转,转眼已过数月。

自从被陛下常常叫到身边教导,李承乾变得更加忙碌。一边要陪侍陛下,一边要经营东宫,无论哪一边都需要他面面俱到。

令他满意的是,东宫的势力,随着太子身伴陛下的时日久了,愈发增强和稳固,正如树大而叶繁,新枝条条缕缕蔓延开去,滚雪球般发展着。

此外,陛下对待他的课业比预料中尽心得多。

李世民每隔几日就将两仪殿、东宫的议论记录连同太子的笔记和功课调走细看,亲自批阅加注,又常常亲自讲评考校,从不厌烦。

同样得到陛下亲自教导,相比于青雀的伶牙俐齿、亲近可爱,李承乾更加平淡矜持,不会撒娇。

不过,他非同寻常少年的冷静和智慧却对陛下造成了独特的吸引。

李世民日理万机,兴趣广泛,没多考虑过他的太子为揣度他的心思所下的功夫,只觉得太子不仅什么话题都接得住,就连偶然发出的闲话调侃都与自己的心意合乎至极。

因而渐渐地,他与太子谈话相处的兴致越来越高。

李承乾察觉到了陛下逐渐敞开的心扉,愈发下功夫迎合。

如此一来,他本来繁重的事务之上又添了新的负担,常常累得休息时倒头就睡。

有一日,他竟在阅卷牍之余,就势伏在两仪殿的御案上睡着了。

原本只想小憩一会儿解乏而已,谁知竟越睡越沉,甚至做起了梦。梦中乱动,他的发髻也被碾揉得乱蓬蓬散了几缕,随后鼻鼾轻发,连陛下来了也没发觉。

李世民走到跟前,瞧着自己的御案被个“不速之客”霸占着,睡得两耳不闻身外事,头发乱得像刚搏斗过一番似的,不由失笑。

目光侧移,瞧见一本眼生的书。李世民俯身拾起来,翻了翻,里面有许多和礼学有关的内容。

想是自己近来提起修订新礼的次数略多了些,被承乾留意住了,才寻来看的。

书页之间夹了纸张,都是承乾的笔迹,写了许多礼制与治国之间的关系,从“以礼建序”到“化礼为风”,分析得颇有独到之处。

好用心思,难怪常常能谈至尽兴。

起了促狭之心,李世民屈指敲了敲书案,惊醒了七荤八素的太子殿下。

李承乾懵了懵,定睛看看陛下,才知失礼,慌慌张张站了起来,随后又发现头发散乱了,一时手足无措。

他抬起手,刚要行礼求陛下恕罪,却见陛下板起脸轻斥道:“跑到朕的御案上睡觉,还冠发不整,这是太子该有的行为吗?”说着,指了指案头的书,“读了许多礼法之道,却有如此失礼之举,真是明知故犯。”

李承乾刚刚清醒,反应较慢,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尴尬地站着。

“转过身去!”

不知陛下要做什么,他半是发懵、半是委屈地遵旨意转过身去。

李世民被太子这小模样逗出了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抬起手,一手持冠簪一手持冠,将李承乾头顶的发冠解了下来。

李承乾被这意料之外的情况弄得一怔,只得僵立原地,任由摆弄。

李世民将太子发冠搁在御案上,又解了李承乾的头发,用嘴唇叼住发带,双手拢起长发,重新盘做发髻,再取发带系紧。随后,又亲手取了发冠重新为李承乾戴好。

以往太子的衣冠全是宫女侍候,李承乾早已习惯,却不想今日陛下竟亲手给他束发。

这感觉当真陌生而奇妙。

那双手动作轻缓,哪里是带有一丝脾气的样子?李承乾恍然自己遭了捉弄,心头却不恼怒,只是无比自然地沉浸在这难得不似皇室的家常之感中。

顺着牵扯头发的触感,一段尘封的画面撞入心头。

东宫苑内,他亲自为贺兰楚石解了发,要梳成突厥人的发型,贺兰楚石坐立不安:“殿下,我受不起。”

“住口。”李承乾记得自己说,“什么受不受得起?我受够了那些森严的礼教,你难道没有受够?我们互相梳头发,一起打猎吃肉,难道不痛快吗?”

他如何能想到,他那个连警醒太子的话都要一板一眼着臣子传达的陛下,也是个会亲手给他束发的人?

如果那时,他的陛下也肯亲手束起他散乱的头发,他会如何?

回了神,见发冠戴好,李承乾转过身来,垂首道:“谢陛下。”

李世民打量了一下李承乾正面的样子,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太子三日后随朕去国子监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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