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此事古难全44(1 / 2)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为冷清的房子画上一扇大窗/再画上一张床/画上灶炉与柴火/我们一起生来一起活……

画上宁静与祥和/雨点儿在稻田上飘落/画上有你能用手触到的彩虹/画中有我决定不灭的星空/还有橡皮能擦去的争执/悠闲的人从没心事

——赵雷《画》

天刚傍黑,黑小子犹如中箭的兔子般的窜了回来。

跟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让我有些意外,一个是垃圾佬陈墨涵,还有一个竟然是城管佟代理队长!

佟大队脸色苍白,从他结结巴巴的叙述中我得知了事情经过——原来城管们毫不意外的抄没了黑小子的那张封建“千手斗姆”神像,然后就跟那些烧纸、金纸元宝、冥币一样当众销毁,也就是烧掉。但我画的那张斗姆像却怪异的边烧边发出了明亮的光耀,甚至纸张已经燃烧殆尽,而墨迹和线条却仍然发着光久久不灭,最终还在雪地上印上了线条的痕迹,尤其那北斗九星更是历历在目。

这神奇的一幕让老百姓们目瞪口呆,有些迷信的人甚至当场就开始跪拜祷告,这也让佟代队长很是下不来台,但他多次被我这个残废摆布的有些疑神疑惧鬼,所以逼着黑小子带他来找我这个罪魁祸首来“溯本求源”了。

“这就是你画的画?!”陈墨涵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句疑问,“装神弄鬼的东西,你还真是什么也不懂!”

“我说兄弟,乡里乡亲可都看到了你画的这千手……”佟代队咬牙切齿。

黑小子皱眉打断:上一边儿去,我哥请画的这叫斗姆星官,你懂个屁?!老乡老百姓稀罕这!信这!你们才狗屁不通……

我认真的盯着陈墨涵。

垃圾佬逐渐不自然起来,嘀咕着含糊的鄙夷:反正,这,这根本不是画,就是,根本算不上艺术,就是,就是些……总之可能说不明白但肯定不是。

我笑: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完成的东西,至于你们喜欢与否我管不着,但我只想证明一件事,凡是存在的东西都有他的道理,比如我这个残废,只要还活着就有未来在等着我,你说是吗?

佟代队和陈墨涵只能无可奈何的摇头又点头无所适从。

很快协议达成,我不再把这些彩墨拿到集市上惊世骇俗,所以也就得到了佟代队长的“谅解”,然后我就认真的盯着陈墨涵打量。

垃圾佬无可奈何的点头,沮丧:等哪天你有空了,可以到我的静斋待一天,只有一天的时间,这还是破例了,明白吗?

我要的只是对这位关妈暗恋者心理上的优势,所以只是心满意足的笑了下,不置可否。

安爷恭敬的送走了两位不速之客。

黑小子嘻皮笑脸的凑近了我:哥,看我这事办的地道不?!

我无语。

“哥你就让我去卖你这破烂画,还要天价,我一寻思就是想打广告。”黑小子嘴里喷着吐沫眉飞色舞,“咱门清这个,所以我就往大了折腾,可真没想到哥你弄的这景真是牛X!这不半路上我就答应了几个人家卖画,人家愿意出大价钱,怎么样?!”

我没好气的摇头皱眉以示不满。

黑小子却笑得很是邪恶,因为几户苇庄的乡亲已经探头探脑的走进了屋。我马上明白了原委,这些人家都是曾经“资助”过我的乡亲,有的拿出了压箱底的苇子盐,有的把老麻油送给了我折腾,而我曾经答应过他们——用我自己的画作来偿还这笔人情债!

我无语了,只能就范于人性,也同时洞见了我内心的虚伪。

我开始成批的画起了这些圣像,眼见着乡亲们拿着我的涂鸦宝贝般的捧走,然后让东子探听到了黑小子的龌龊勾当,他用一张(百元钞票)换一张(画)的交易转手当起了二道贩子,从苇庄乡亲手里收购我的“墨宝”到城里开始当成“神迹”贩卖。

我赖得管黑小子的投机倒把小心思,因为创作的狂喜已经让我心无旁骛。

古人有句话说熟能生巧,这让我这个门外汉可以从重复的画作中迅速熟习一些法门,我开始暗自感激自己没有拘泥于什么国画、油画、水彩的框架,只是随心所欲的画下去,一直画着,只为找到自己的手和心灵共频的那种默契,现在看我已经逐渐接近了我的目标,因为我画出的斗姆星官的面目已经依稀有了心里的那种神采——晏淑女和蔼温柔的气场。

临近大节,即使是村子里也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时不时有鞭炮的声音和孩子们的欢笑传来,走在街头人们也开始抱拳恭手说声吉祥了。

我疲惫的跌坐在自己的“工作室”里,这是安爷家的一处仓库,只是简单又开始烧了火,它象极了我在东子家刚开始作画时的那间斗室。

晏淑女出人意料的到来让我尴尬到了极点,犹如看小电影被老师抓住的一名学生般的不知所措,心里只是盘算着怎么解释我这个鳏夫和残废为什么要把人家女神的形象画在了我所有的画作中。

“恭贺你,终于开始创作了,”晏淑女没有提及自己形象版权让我松了一口气,“只要开始了,总有收获的!”

晏,晏老师,我想跟你学画,行吗?

我能教你什么?素描还是写生要么从静物开始?我觉得你要追求的并不是这些,对吗?

我无言以对,只能龌龊的想着,如果能让晏淑女当一次模特(留意你的笑意,只是模特,并不是人体),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冒昧。

“其实你已经有了一些目标,你在画你的内心,是吗?”晏淑女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但接下来一句却顿时让我老脸通红,“你已经能够描绘出了心中的晏阳了,能不能再试着画出其它的想法……我想这也是一种创作思路。”

我因为心虚并没有听完晏淑女的全句,急切的解释:对不起晏老师……

“我是说,我很高兴,我在你的心目中是这个样子……”晏淑女自顾自的在说着,但我分明听出了一股局促,表明她的心绪也有波动,这其中的含意让我心中一动。

“凡祈求的,总会得到;凡寻找的,总能获得……”晏淑女低下了头,她无意中习惯性的拂拭了一下长发,这让我心中开始疯狂躁动,患得患失的结巴起来:你说的真好。

我热切的注视着眼前的晏淑女,我已经是名成年男人,这目光中肯定包含了一些什么,这让晏阳有些不知所措。

我下意识的收回自己的荷尔蒙注目礼,暗骂自己无耻。

晏阳匆匆的走出房门,我这才回过了神,心有不甘的搭讪了一句:你说的真好,真的……

“马太福音,不是我说的,只是含意合适……”

晏阳——我的老师——我的目标,就这样悄然来去,只留下了我心乱如麻。

在这股眷恋或者单相思的驱动下,我开始按着晏淑女的建议,开始描绘我心里其它的形象了,至于形式仍然用的是我的眼下最熟练的线描人像或者叫年画线稿,这并不重要。

我画出了梦中英子的神形,为了掩饰借用了精卫填海的故事,但马上就引发了东子和他媳妇的感同身受。

英子妈的眼泪滴到了画稿上,我也被那股熟悉的愤懑和悲伤感所唤醒,我再次陷入了一种迫切的饥饿感觉中,我已经老于此道,我知道冥冥之中的灵性再次吞噬了我……

你可以说我是好色凡夫,或者就是个登徒子,因为于我笔尖之下流淌显现的全是女性人物,我借用了十二溪女的形式计划描绘十二名各异的道教圣像,比如记忆中的关妈成为了西王母,甚至我的前妻麦丽都成为了一个原型,当然还有让我刻骨铭心的女儿麦扬雪,我打算把她画成那个娇小的韩仁雪,手执净瓶扫除人间一切的尘埃……

我沉醉在这不朽的墨彩之中,我徜徉在心神的光色之中,我行进在隐隐约约的宿命路途之中。

就在春天季节的第一时间,我迎来了这十二张画作的终结,但也是最煎熬的结束,因为我无法集中精神,因为最惊恐的事情发生了——女儿麦雪的神态已经在我的心神中模糊,我可笑的挂着两行眼泪,缩在墙角颤抖沮丧得不知所措,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和上辈子其实根本无法断舍离。

我拿出了那部破手机,这是黑小子怕出意外留给我的。想要拔打号码却发现脑海中只是一片茫然。

我深呼吸,尽量放松心神,然后自顾自开始摁动号码键,把信任托付给了本能的习惯和机械记忆。

果然,号码通了,我奇怪的意识到是我的岳父——女儿姥姥的号码。

我正在患得患失的怀疑女儿会不会接听电话。

“喂!是爸爸吗?!”女儿麦丽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顿时泪奔。

我咬住自己的嘴唇以免哭出声,然后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这形成了一点儿沉默的空间。

“爸爸,今天是过年了,我好想你啊,妈妈说你出差了,你能回来看看我吗,对了,恭喜发财爸爸,红包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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