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引火烧身40(1 / 2)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孰能有馀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老子

“你到底是想作印,还是作墨?”安爷认真的问我。

我的脑海中乱成了一团,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对于在纸上写画根本仍是模糊一团,以印作符的是印泥也就是道统朱砂,泼墨作画的是颜色自然就需要浓墨重彩,但现在我却纠结于我在纸上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这有什么区别吗?”我小心翼翼,“不都是往纸上印画吗?”

安爷摇头而笑:我不明白画,更不明白印,但是制印泥和制黑却有着手艺上的天差地别,这么说吧,印是为了留痕甚至可以脱离纸张而留存,但画东西要有轻描淡写的本意,重要的是传神……

我头大如斗,只能暂时搁置这个难题,专心操持起了日家的嫁女仪程,但现在黑小子折腾起这套礼程已经十分熟练,我又只能成为了看客。

我避开日安的热闹,由安心陪着来到安家做客。

这是一间普通到寒酸的农家小院,安爷养育了四个子女看样子已经耗尽了家财,安心是最小的一个儿子,热情的把我拉进了家中。

安奶摸着炕沿与我寒暄,我发现了老人家眼睛的不便,用目光询问安心,安心黯然摇头,低声解释:我妈这眼,是,是熬盐醺的……

我顿时明白,这苇村的苇盐虽然珍贵,但因为含有硫化汞(朱砂),去汞的毒气已经影响到了人最脆弱的眼睛。

“孩子!听说你会画画?”安奶的笑容温和而慈祥,让我想起了晏淑女,“你最能画啥呢?跟我说说……可惜我的眼睛看不清了。”

这又是一个难题,对于我这个半吊子画匠而言,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画作,更别说擅长什么了。

“我,我就是随便乱画一气,”我的声音弱化成了嘀咕,“我还在学,这不,想先学着作出墨来磨炼一下,结果还……”

安奶笑了起来,一双被皱纹挤压的眼睛浸着泪水,她抹了一把,摇头苦笑:别怪我老婆子神神怪怪,都是这眼病闹的,老是流眼泪但可不是笑话你啊,小伙子!

我被这两声小伙子感染得话多了些:不碍事,安奶,您这眼病上医院看过吗?医生怎么说?

安奶点头:去镇卫生所瞧过病,他们,他们也弄不明白还说要手术啥的,还不保证能好,这不就……

我马上明白是出于经济上的拖累,老人家不想花这冤枉钱。安心叹气走出屋,我又意识到是安家父母仍然在操心着儿女安心的未来成家立业不舍得花钱治病,这才是人间惨事,但也是父母大爱的极致。

“说点高兴的,小伙子你还没告诉老太婆能画点什么呢?”安奶又笑了起来,脸上也泛起了光,“告诉你小伙子,老太太有个神怪,不管什么东西我用手一摸,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看人更准,老话说以画观心自然错不了……”

我的心神一震,如被雷击,艰难追问:安,安奶,你刚才说什么?

安奶有些局促,本能的摇头:没啥啊,我就是说能摸出人心静不静……但还是要有点理路……

“还有一句呢?”我的证据焦急渴望。

“就是,就是画能观心,这是老辈子的磕……”

我不知不觉站了起来,以画观心这四个字让我激灵一下,原来我面对的所谓作画还是划符的难题是如此虚无,作墨还是造印泥的纠结更是没来由,我把自己的心思宣泄到纸上,告诉全天下看到的人,这才是写与画的极致目的,不是吗?!

我笑了起来,心满意足的向老人家鞠了一躬,然后才发现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于是只好干笑了几声:老人家,我给你画一个,你摸摸评评怎么样?

为了应景,我脑海中回想着和合二仙的形象开始了写画,用的是几张小学图画作业本和彩色炭铅,这是儿童简笔画的无二法宝。但让我沮丧的是脑海中的形象总是有着杨柳青年画般的线条和拘谨的笔意,这让我十分别扭。

和合二仙即是寒山、拾得之像,是两个笑容可掬、蓬头垢面的修道者,一手持荷叶莲花,谐音“和”,一手捧宝盒,谐音“合”。经典描述为“状如贫子,形貌枯悴”及“寒山展卷、拾得持帚”的形态。和合二仙代表着人们美好的愿望,是在雍正年间被官方认可的道教正神,但形象变为了孩童,披发或束髻,笑容满面,活泼可爱,一个手持荷花,另一个手捧园盆,民间多以禳福年画为主。

“你这就开始了?!”安奶的疑问打破了我的不耐烦。

“我不知道从哪开始,想画个和合二仙可又怕……”我迟疑解释。

安奶温和而笑,摇头又点头:可不是吗,这开头是最难的,但只要开始了,再改回原来就不可能了,你安爷烧个盐都得平心静气三呼九息,还以为你也……

我笑了起来:安奶,我是个半吊子学道人,这些呼吸吐纳的东西其实,其实基本就是花架子……

“花架子不怕,根上都是一样的,我可不是笑话你!”安奶有些迟疑,“别怪我邪乎,我就是以为所有能人干事都得这般呢,都是让你安爷给诓的……”

这句平平常常的话却让我目瞪口呆,不管是道统打坐还是佛家参禅,诚心正意心无旁骛都是最基本但也是最难的要求,而老人家所说从无到有更是由道生一的无上化境,这最简单的标准也是最高的标准——把手中心头的事当成自我的全部,这样才能完全投入,写画这种加法艺术同样如此。

道统所说的“出神”,意思就是心死而神活,然后心神呈现的最本质的情绪才是真正的道心和本质,也是天与道,人与自然真正的融合。

我试着存神,开始调整呼吸,心中活泼泼的思念起了那股汹涌的饥饿感,但很可惜它根本不受我的招唤,这让我有些茫然若失,可心思毕竟有了清灵的趋势能够思考一些隐隐约约的灵感由头了。

我仿佛又回到了村民们掩埋七星子吞噬的生灵现场——老冢,那一具具白骨在泥泞般的七鳃鳗卵堆中闪着清冷的寒光,但有几具脊柱长长的有手有脚的物种却让我的心没来由的激烈跳动起来。

它们几乎能够直立的骨骼让我想起了河童——人类远古以来的近亲,同样有鳃的人鱼——能够分辨天师血脉的两栖生灵!

它们同样守候在荒芜的芦苇死地,故事中的晏征衣和谷雨师傅引爆了鬼子们水下工事中的细菌战源头生物炸弹,但现在苇村这如出一辙的布置又代表了什么,掩盖着什么?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