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无聊也醒32(2 / 2)

这就是生活!但当第三天我看着干爹大老刘踮着脚尖,滑稽的避开我新修的“路”时,疲惫让我只牵动了下肌肉,却没笑出来。

大老刘和老不死师傅又出现在了那棵李子树下,我躺倒路上偷瞄了几眼,无意中一棵野菊成为了视线的前景,如同一幅沉静的油画,我苦笑一下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血泡遍布的单手,摇摇头继续爬起来抡起了镐头。

好消息是我现在用镐用锹已经十分熟练并且力量、准头都大有提高了。

我已经是一个瘸腿劳动人民,不再作绘画和道统的梦了。

清晨我被冻醒,激灵一下起床若有所思。

天降寒露,我看到玻璃上的霜花,这让我的心有所动,怔怔的看着由于寒冷和热气交织而成的这幅远近浓淡的起伏,心里突然有种想哭的委曲。

这是什么操蛋的生活,这哪里是我想要的命运,我只想,只想活得安逸一些,结果现在却只能窝在这个角落中舔着自己的伤口,这真是最辛辣的讽刺。

我不耐烦伸手想拂乱这幅天地生成的小景之画,但鬼使神差的在左上角摁上了一个热热的拇指手印,象极了乾阳,目光也投向了右下,那是乾位阳光照射之地,应该是希望和自信最旺盛的区域,所以应该有坎水调合。

我的心乱了,但惯性仍然带着我又来到了路边,我的小工程,更是我心理的安慰和寄托,我在乞求着,但盼望着什么自己并不确定。

现在我的修炼之路已经有了点规模,大老刘已经踮脚或是低伏都无法回避的成形了,我面对着他复杂的表情心里充满了得意,善意的找了几块木板铺上了路面,这就成为了他和工人们进出的唯一通道。

这天大老刘也出奇的和蔼,他甚至在李子树下向我招手,但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表示善意的企图,更加专注于自己搬石、挥镐、运土、铺设,更加挥汗如雨更加精神振奋。

现在我的小路已经接近我的小屋,也就是荣军院办公室的门前了,我突然听到了一阵座机电话铃声,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但声音继续倔强的响着,我这才确定荣军院这个遗忘的角落有人仍然没有忘记。

我向大老刘挥手示意指着办公室,大老刘不为所动还笑着摆手,看样子只能是我这个法人来接待这通天外飞仙般的讯息了。

我拿起电话前甚至擦了把手,因为自从那本大部头的电话本被耗子咬碎之前,荣军院早就从这个手机遍地的人间消失了太久,就连打错了号码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我诚惶诚恐的接通电话,惊喜随之传来。

“你好,请问是兴隆荣军院吗?”晏淑女的声音如同天籁,“我想找一下扬尘先生。”

我甚至不争气的有些结巴,想开句玩笑显得幽默一些却语无伦次:他,他不在,有啥,什么事跟我说吧……

电话里传来了轻轻的笑声,我如沐春风般的有些失神,然后理智的告诫自己——作为一名结婚离异的瘸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恶心着别人。

“我想请你吃顿饭。”这就是晏淑女独特的气质,最直接的话语也能说出最和蔼的语气,“自从英子出事后,我就一直想跟你聊聊,尤其听说你回了荣军院,还跟你的干爹们和解了……”

“谈不上和解,我没空理这些事,只是没办法而已。”

“你在忙什么呢?还画画吗?”

“我在修路,”我冲口而出,“我也早想改善一下伙食了,但得我请你怎么样?”

“你在躲避什么吗?”

晏淑女的话音仍然温和,但我突然有了种想哭的心思,只是摇了摇头,根本没留意电话那头的她无法知晓。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再次苦笑一下:就这么说定了,正好我还有些事想请教你。

就如同一个收到小纸条的高中生小伙子一样,我这个老伙子心情激动的开始准备这次约会了,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了不妥,镜子里是一个头发长乱衣衫褴褛的陌生人,如果不是断手残腿根本标志连自己都会难以辨认。

我扔掉锹镐冲出荣军院,打算进行一番必要的仪容管护了。

我走出荣军院就傻了眼,不光是现实世界巨大的轰鸣,还有晏淑女就在街对面向我笑着招手。

我只能硬着头皮走向晏淑女,却不知道说点什么。

“你没跟我约地点时间啊,”晏淑女虽然说着责怪的话却并不突兀,这是她的天赋,“你看我这蹭饭的态度多好,积极到家了是不是?”

我老脸通红,突然产生了对手机这个高科技产品强烈的向往,因为那部老电话如果有来电,就会留下晏淑女的号码,不用我特意再腆着老脸讨要了。

晏淑女监督我理了发,还匆匆洗了个澡,然后又走进了一家街头成衣店。

“我始终认为只有剪裁的衣服才是最合自己心意的,”晏淑女熟门熟路的向裁缝师傅指了指我,“你说呢扬尘先生,介意我让你当回模特吗?”

我开始怀疑晏淑女是受人所托来管护我这个民工了,但荷尔蒙让我昏昏沉沉的最终同意量身定制一套西服和一件便装,并且执意自己付的钱。

秋日晏阳中,我和晏淑女走进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小店,我吞着口水点了鱼肉,但看着晏淑女开餐后只捡清淡的冷盘来吃的时候,又一次有些脸红,但也确定了她的来意。

“是东子,还是黑小子良心发现托你关心一下我这个陌生人?”我抹去嘴角的油水不甘心的问。

“难道我就不能自己来看望一下老朋友吗?”晏淑女的反杀效果很好但不生硬。

我突然面对着红烧肉有些情绪波动,想说几句俏皮话挽回主动。

晏淑女把一幅画展开在我面前,让我瞬间石化——那是英子要带给晏老师评价的那幅老不死师傅的乾(神)像。

我的心里一疼,然后勉强一笑想转移话题:能问你个事吗,你是不是在回避荣军院这个地方?

嫣然一笑象是默认但又象回避,晏淑女拂平画张:我认为画得挺好。

我一瞬间头脑有些空洞,难以置信的耳边传来晏淑女的温和声音:这话怎么说呢,意境做到了最大化的十成,把原来葫芦刻写的缺点完全补充了,让人活了起来……

“但是呢,”我终于唤醒了上辈子的一点交际小花招,“评论家但是以后的话才是重点,哈!”

“但是完全确定的画就没了想像,它是一张像了,已经不是原来的梦境和希望,也许我这么说不公平,但我的感觉这张画如果说是一张神像更加合适一些,我相信你已经注意到了……”

我再次石化,冷汗不经意间涌出,感觉后背生凉,我再次打量起了自己这幅涂鸦——招至英子消逝的介质。它被小心的平复过,还简单的裱到了一张硬纸板上,这精心的小细节让我有些感慨,这次的激动跟荷尔蒙冲动完全没有关系,只是真实的被感动了一下,一小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晏老师,”我仍然挣扎着想掩饰自己的感情,“还有一件事,我曾经在不经意间听到过琴声,风琴,我想虽然你没涉足过荣军院,这琴声肯定是听错了,你说呢?”

晏淑女把画推给我,仍然摇头一笑:但我不能否认它的,它的感染力,如果你肯相信我,能不能继续,继续延着这条路走下去,画下去,当然……这不是命令。

“没问题,以前我就是害怕让人笑话,现在你这么说我决定了,怕个屁!对,对不起,我说了粗话。”

晏淑女还是在笑,但我发现她的眼光之中有些潮湿,顿时明白了这笑容的意义,也许我继续画下去也是英子的心愿吧。

最终晏淑女还是坚持付了账离去了,我茫然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怅然若失,这次约会并没有得到我想寻找的任何答案,但又象满足了我所有的期待,这只能让我苦笑。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我的那幅涂鸦,无意中描了一眼包画的套纸,心头却又是一震。

报纸上有一条寻人启事:寻人,扬尘,男,独臂,身份证号码,于年月日走失于省城,家人急盼联系。

照片正是我本尊坐在老板椅中的标准照,那时我的左手仍然还戴着那块大名鼎鼎的RADO名牌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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