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无聊也醒32(1 / 2)

现代城市群居中,废掉一个人非常简单,只需要三样东西就够了:一根网线,一台电脑,一部手机。

——李尚龙

秋风萧瑟,我坐在荣军院大门下的一张椅子中昏昏欲睡,自从英子的遗体被找到,东子媳妇也时时陷入迷茫需要到小屋中“败火”清静,因为不方便我也只好搬进了荣军院我少时儿时的小屋,然后就进入到了波澜不兴的颓废生活。

黑小子在单城因为顾全义气跳河救人,得到了大老刘的刮目相看,所以当爹的拿出毕生积蓄投资了儿子的婚庆事业,黑小子当上了孙小老板的合伙人,周周伙着东子忙碌起了自己事业的上升期,于是我也有了每周四百按月雷打不动的“顾问”咨询费,这更助长了我的无所事事。

加之我这个荣军院的法人只是个名义上的幌子,大老刘雷打不动的照顾着经常陷于迷茫中的老不死师傅,我只是每天监督几个清洁工和护工打扫卫生和照顾其它三名失助老人,然后就是不知道还能干点什么的无聊。

可能唯一的死水微澜就是对晏淑女的觊觎,于是我请她指点了几次绘画什么的东西,但每当我提起画笔眼前就闪烁起了英子那天真的微笑,但瞬间也闪回出了她长眠于五色骨花和彩石之中的绝望,我被吓着了!有意无意躲避着画笔如避瘟疫,这是我心底的隐痛,我以为只有自己知道。

管理荣军院是个良心活计,我干得不错,多少是因为仅存的这几名老人都曾经是我的干爹干娘的缘故。这天我带着护工赵婶(政府出资)照例来为宝珍干娘清理擦身,当两人开始了最后的洗漱程序时,我回避到了室外。

佟四——赵婶的男人——笑呵呵的凑了上来,我挡住他递来的一棵烟板起了脸:有事吗?

这可能是目前的我唯一的烦心事,市场经济催生出了太多的商人和“能人”,他们先是挤占了荣军院外围的空地建起了大大小小的临时建筑商铺,现在已经不满足于这些既得利益,有胆大的已经开始盘算占领荣军院主体准备拆迁暴富了,佟四就是其中一个。

“有笔好买卖,有钱大家挣,何况还有你婶的这层关系,”佟四脖子上挂着一串可疑的金链子,夹着小包但我怀疑里面装的除了烟只是些卫生纸,“兄弟一想就来找您扬主任了……”

“停!”我虎起了脸,“再说一遍我不是什么主任,就是一打杂的……啥也决定不了,还有,你们这私建乱盖啥时拆啊,城管局可是下了多少次通知的!”

我那壶不开提那壶的方式发挥了作用,被揭了短处的佟四哥只能尴尬陪笑点头:就拆,就拆,快了。

这就是小县城人浮于事的现实,荣军院作为一级行政单位早就向住建单位反映了情况,要求这些小商贩们挪走。住建局圆滑的把这清理执法差事转给了城管大队,但城管这些人和小商贩们是鱼和水的共生关系那肯认真执行,所以拆除违章建筑的事就成了马歇尔计划一拖再拖直到现在。

佟四开始亮底牌了:我们几家(商铺)想商量个事,你看现在咱这院子……

“放屁,把名字叫全了,荣军院,不是什么院子!”我生无可恋,脑海中却是一怔因为终于体会到了这种心情——大老刘肯定也曾有过。

“行吧,荣军院,可现在20间宿舍空了一大半,除了养耗子屁用没有,我们想把他租下来当仓库,价格每月一张,老弟你算算,你好好算算,划不划算?这事天地知你我知……”

我马上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每月这一千多块的收入按年来说就有些可观,并且意思是只通过我经手,那上交多少我私留多少就是一笔隐形回扣,很有诱惑力很有说服力!

我确认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大公无私正直的人,虽然我头脑中的算盘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开始作响,但被算计的不甘让我仍然皮笑肉不笑的开始了反击:得了吧我的佟哥,我看你是占便宜没够是吧?一个月一张?你不想想如果租的是其它民房或者车库,光取暖物业费一年多少?还便宜我,谢谢你了!

佟四老脸通红:得得,你再好好想想!别狗咬吕洞……别别我不是这意思,我等你回话!

市侩佟哥忙三火四的溜了,但被伤到了自尊的我却犹豫的打量起了自己的这片领地:仿军营设计的荣军院房屋确实已经老旧不堪,除了住人的几间早就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就象院中的那几棵老柳老榆,苍老的已经了无生趣。

很可能是我上辈子头脑中的商业基因发作,无聊到极点的我有些静极思动,想找大老刘谈谈这桩出租事业了,但我告诫自己这不是自私自利的小算盘,但他真的会相信吗?连我自己都有些怀疑。

退休股级干部刘安然——大老刘,现在成为了老不死王谷雨师傅的忠实护工,只为他一个人的参谋陪护保姆(男)。

现在他用轮椅推着老不死师傅施施然走出了宿舍,来巡视他的领地了,我懒得去跟随于是来到了那棵老李子树下,这株唯一还有生机的老树将是大老刘和老不死最后的驻脚点。

我把佟四的主意报告了大老刘,并没有希望得到他的同意,因为直觉告诉我这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只是想试探一下,看看风头。

“你是这里的法人,杨尘”大老刘在偷瞄我,我本能的知道。“你自己拿主意吧,我个退休的人没啥意见!”

“行啊,那我就同意,大不了所有收入全部上交,然后再申请用这笔钱修理一下房屋,还有下水道,让这些老同志冬天可以在屋里用卫生间,是不是好事?”我提高声音开始尖酸刻薄。

“然后呢!”大老刘摇头叹气,“这就等于你小子变相承认了佟四他们侵占咱的空地的合理性,再怎么开口赶他们走?”

我笑了开始挑衅:“所以还是你的老黄历就这么一成不变混吃等死是不是?我要是非得变变呢?”

大老刘巨大的身形顿了一下所以十分明显,老不死师傅自从与我长谈后就陷入了迷离仍旧木然。

“扬尘,愿不愿意赌一把?”大老刘声如洪钟。

我本能的戒备退后一步,但该死的好奇心让我瞪大了眼睛。

“你小子自打伤了狗腿和断了瓜子,就开始象个娘们一样动不动就晕过去,前些日子在单城更是见了血就象个娘们一样尖叫,到底是不行了还是不成了?”

虽然我明知这是大老刘但激将法,但仍然咬紧了牙关不服的耸起了肩膀。

“所以你得锻炼,练练再当回男人!”大老刘又在偷瞄我,“找回当男人扛事的本事!以后的路还长……”

“去你妈的!”我扭头就走,不知为什么这个我最抵触的大老刘,他的话总是最能伤害我,尽管我自以为脸皮已经修炼的足够厚实。

我这个断手的鬼儿子——瘸子——孤儿,决意要干点什么证明自己还活着了!

干点什么呢?

这天我在给宝珍干妈放电视剧的时候,看了一个情节:草原上几名无聊的驻守兵修了一条路——这启发了我,我也要修路,最少能够让荣军院雨天脚不沾泥的路!——向大老刘证明自己还能当个扛事男人的路!

稀烂的人生瞬间就给了我沉重的一击,因为我这个残废要干一件自讨苦吃的事情——修路。荣军院当然不缺锹镐推车等劳动工具,但这些必须双手配合使用的家什对我这个只剩下一支手的人来说,就如同一个笑话,我根本无法使用!

我气极败坏的盘算起了是否应该起诉设计这些工具的人有歧视残疾人的倾向,但想到大老刘鄙夷的目光,我决定保持沉默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我以一名工程师的作派开始规划整个荣军院子,还拉起了长长的基准线,这当然免不了要与大老刘这个讨厌的家伙“偶遇”,但他熟视无睹的作派最终触怒了我,我在他进院的必经之路上竖起了一个小牌子,写上了“不许触动基线!”的警告,然后就等着看笑话。

果然这让大老刘有些难堪,他不得不低头蹲下甚至是半跪着爬进了院子,这让我扬眉吐气的高兴了好一阵!

于是我把所有的土木挖掘工作改为了用镐头单手刨开,然后再用小推车铲走,这当然大大的降低了效率但我只能如此,所以光打个地基就让我精疲力竭,足足一天才延伸了不到十米!

当我最后结束当天的闹剧,躺回到床上时全身的的肌肉和骨骼都在疼痛,酸得我甚至开始怀疑起了那股断肢的幻痛,但奇怪的是幻痛并没有发生,我则幸福的哼哼了起来,马上就进入了睡觉状态,并且一夜无梦。

一夜无梦的睡眠让我兴奋,但全身的酸痛又开始折磨我的起床再次自讨苦吃的决心,但当我看了一眼表,发现又到了大老刘进院的时间,我马上不顾一切的爬了起来,冲到门口。

我眼睁睁的看着大老刘挺着巨大的身躯,小心翼翼的避开我这七八米的‘路基’,然后低头钻过基准线,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和心里阴暗角落的快意!

我下定决心,要让大老刘进不了院子!所以今天必须加快工程进度才能达到这个目的,为此我决定拼了!

我要跟大老刘的轻蔑,还有我丑陋的这条破命——死磕到底!

秋风已凉,当大老刘推着老不死师傅最终又来到那棵老李子树下时,我在院子门口还只铺出了两三米的路,还用的是捡来的破砖烂瓦。

我望着远在四五百米远的两个老家伙,恨恨的擦了一把汗,继续挥起了镐头,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抄起铁锹就开始帮手,我愤怒拦住这个好心的家伙,皱眉:我说!你没事不去挣钱给媳妇治病,跑我这义务劳动?

东子象极了一名做错了事的孩子,咕哝了一句:可是,哥……这是哥你啊!

我不耐烦挥手,借机伸了伸已经麻木的腰:现在你是个爷们了,不能光头脑一热就想干啥干啥,家里老人孩子还等着你拿钱回家呢,所以,滚!

东子气苦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只佝偻着身子走了,我留意到他的脸上也已经有了隐隐的皱纹,谁都不容易啊,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啊!

第二天我回到小屋几乎恨不得爬着上床,连洗脸洗手的意愿都放弃了,然后就是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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