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朝议(2 / 2)
“我大康不忍刀兵再起,天下生灵涂炭,一再忍让。”
听到此处,众人脸上均现义愤填膺之色。
脾气暴躁的武行元老乔希明更是捏紧拳头,在桌上狠狠捶了几捶,不住口地说道:“他娘的!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全雄传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王氏自统治大运以来,只有太祖王昶登基之时到太真宫祭天。四十余年来,逢大事,都是在其境内的昆仑顶祭天。”
“逢此两国边境未安之时,太子王佩的册封大典却偏偏要到太真宫祭天,借道我太乙郡。”
“属下恐王氏不安好心。但若是不借,又是我大康破坏祖制在先,给了他们出兵的借口……”
全雄传说到此处,朝会殿内人人都感到棘手。
乔希明听到大运可能借口出兵,气不打一处来,声若洪钟,震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道:“怕个鸟!他们敢来,咱们就狠狠干他娘的!”
文官爱书,武官喜斗。
乔氏家族是大康最大的军人世家,儿孙无论男女,人人习武,男丁人人都要入伍从军,
历代名将辈出,在军中的家族后辈、旧部门生不计其数,在大康七大世家的地位完全靠战争而来。
乔氏家族之人深知,他们就是为战而生、因战而强,只有不断作战,才能维持和稳固家族地位。
乔希明虽年事已高,仍是闻战则喜。
他与大运打过的大仗小仗无算,荣耀等身。
可惜的是十二年前,在当城一战,被大运统帅,当时还是太子的大运皇帝王壾一剑刺穿腹部,差点重伤不治。
乔希明统领的大康军还被大运军偷了后路,大败亏输。
当城之战,大康又丢失两城,之后一直没有组织夺回失地的进攻。
两国此后也只发生些零星的小摩擦,没有大战。
乔希明这些年再没带兵上阵,但一直耿耿于怀,想要报一剑之仇。
殿上众人清楚乔希明想挑动开战,为家族争取利益的算盘,对他的煽动无动于衷,没人搭理。
诸葛一我抬手示意,全雄传接着说道:“借道一事,今需请诸位元老定夺。”
“如若不借,请审议礼部与太学宫起草的拒借国书。”
“如若要借,请审议礼部与兵部草拟的借道方案。”
“国书与方案都已报诸葛首老初定。”
其它元老都早知此事,做过利益权衡,此时却都在假装沉思。
乔希明率先发言,道:“不借!”
诸葛一我道:“希明兄,可有说法?”
乔希明哈哈一笑,道:“还要什么说法?当年,王壾老贼亲率大军抢我当、湘两城,至今不还,算不算破坏两国先祖盟约?既然是他们先破坏盟约,就不要怪我们不守祖制了。”
说完,捋了捋引以为豪的大胡子,心想,看你们这群软蛋有何话说。
兵部尚书朱子白站起身来,抱拳行礼,接话道:“乔元老所言极是!我认为,更有一节,我大康宇文皇族与大运的盟约乃是与杨氏皇族所订,可从来没有与逆贼王氏有过什么盟约。”
大运现在的皇族王氏的皇帝宝座乃是四十多年前从杨氏皇族手中夺过来的。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朱子白这样一说,殿中众人倒也认为不好再拿两国皇族盟约的理由来反对借道。
乔希明事前就与朱子白商议过,此时抢先从道义上封住借道派的说辞,使得殿中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诸葛一我打破僵局,缓缓地道:“希明兄和朱大人的说法也算一说。不知道诸公还有没有其它说法?”
乔希明双眼一瞪,道:“怎么是‘也算一说’?难道说得不对吗?”
诸葛一我哈哈一笑,道:“希明兄,今日乃是商议借与不借。你方才说了不借的理由,也要容大家说一说借的理由吧?”
乔希明笑道:“借也可以,除非他们把当、湘五城还回来。”
此言一出,诸葛一我心里冷笑,明知大运不可能把五城还给大康,你乔氏想要挑起战端尽管明言,何须如此拐弯抹角?
扭头对坐在身旁的长孙宏说道:“长孙兄有何看法?”
诸葛一我左手坐的是镇铭锏,右手坐的是商行元老长孙宏。
长孙宏是长孙氏家族的族长,家族历代从事米、盐等诸货贩卖,积累家财无算。
更兼所贩卖的米、盐等物,事关民生,对大康局势稳定举足轻重。
长孙宏进入元老院以来,一直都秉承商人本色,但凡与己无关的事情,都是不支持、不反对、不表态,最喜欢打太极,当和事佬。
诸葛一我让长孙宏发言,也是因为深知他的秉性,知道他肯定又是说一通不痛不痒的废话,避免了例会一开始,借与不借两派就针锋相对地吵起来。
长孙宏没有让诸葛一我失望,咳嗽两声,道:“借道一事,事关重大。”
“借有借的原因,不借有不借的理由。”
“这借与不借,都各有利弊。”
“到底借还是不借,那既得讲道理,也得看结果。”
“如果对我大康有利,那肯定得借!谁还跟钱过不去啊?”
“如果对我大康不利,那就万万不可借!难道我们和钱有仇啊?”
说到此处,左右环顾,看向众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习惯了长孙宏的说话风格,但都还是感到莫名其妙,心道:“什么是不是?”
郑世光向来惜字如金,最烦这种没有实质性内容的长篇大论,待长孙宏停顿下来,赶紧插话道:“借不借?”
长孙宏道:“这件事情嘛,属实是难以定夺。”
乔希明趁机又喊打喊杀,道:“不借!大运要打,就打他娘的!”
乔希明说完,长孙宏和诸葛一我同时开口。
长孙宏与乔希明相邻而坐,和事佬习气发作,端起乔希明面前的茶盏递给他,劝道:“希明兄,消消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诸葛一我则道:“诸公都说一说吧。”
要说殿中众人最反对与大运王氏皇族作战的,肯定是镇铭锏。
当初,王氏篡位,镇氏借了一千万两银子给王氏作为军费。
王氏篡位之后,镇氏非但得到了高额的孳息回报,而且镇四海票号也得以在大运开设分号,这些年没少帮镇氏从大运赚钱。
听到长孙宏说到“财”字,镇铭锏也坐不住了,说道:“现今国库空虚,倘若要与大运开战,不知钱从何来?”
乔希明哈哈一笑,道:“铭锏兄,不要开口闭口就是钱。”
“我是个大老粗,不懂算账。但我知道一个道理,如果别人都打上门了,咱们还不敢打回去,那以后就只有任人欺负了,还谈什么钱不钱的?”
兵部尚书朱子白是乔氏远亲,原本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士子,机缘巧合得到乔希明赏识,靠着乔氏家族这棵大树,硬是从一个读书人,宦海沉浮几十年,熬成了兵部尚书。
所以,朱子白无所顾忌,时刻站在乔希明一边,再次站起来,帮腔道:“诸位元老,属下认为只要是义理所在,即便是倾尽国力,我大康百姓都会支持朝廷与大运一战!”
镇铭锏哼了一声,道:“义理!义理!义理能当饭吃啊?你们这些花钱的,哪里知道挣钱的不易?”
户部尚书李佑,是镇氏家族一力举荐的,替镇氏把大康的财政大权紧紧握在手中。
见朱子白在帮乔希明说话,李佑站起来说道:“朱大人,户部可是没钱了。倘若开战以后,粮草接续不上,可不要怪我。”
乔希明闻言,霍地起身,用力在桌上砸了一拳,将桌上的议事册砸得纷纷弹起,斥道:“李佑!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乔希明再怎么说都是元老院元老,官大一级压死人,李佑也不好和他正面冲撞,撇嘴一笑,道:“没什么意思。”
镇铭锏见乔希明斥责自己的人,也忍不住怒道:“希明兄,这是朝会殿,不是你的行伍之中,可以任你打人骂人。”
乔希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一屁股坐回椅中,气哼哼地没有答话。
诸葛一我见两位元老已经动怒,兵部和户部的尚书也搅了进来,忙打圆场。
“诸公不要动怒,我们可不能为了大运,伤了自家的和气。”
说罢,对仕行元老孔文晟笑道:“方才说到义理。文晟兄乃当世大儒,义理之道,大康没人比你更精通,要不你来说说?”
孔文晟微一抱拳,笑道:“首老谬赞,首老谬赞。”
接着,摇头晃脑地说道:“蕞尔王氏,名为皇族,实为国贼。篡取大运皇权,大道崩。屡欺我大康,邻谊坏。是可忍,孰不可忍!”
诸葛一我道:“如此说来,文晟兄是支持不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