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48节(2 / 2)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承认。”刘克庄道,“那晚之后,月娘音信全无,再无踪迹,直到昨日,她被发现死于西湖之中,尸体已被打捞起来,眼下就停放在提刑司。”

  “原来你说的是昨天捞起来的女尸。”韩?道,“我听说了此事,可我听说那女尸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是谁。”

  刘克庄道:“宋提刑已经当众验过尸,死的就是月娘。”

  宋慈从进入听水房开始,便一直站在一旁,未发一言。韩?朝宋慈斜了一眼,道:“宋慈又不是圣人,他验尸难道就不会出错?”

  宋慈终于开口了,道:“尸体右脚上有烧伤,那是月娘自小留下的,尸体的衣着首饰,也与月娘相同。我找熙春楼的人认过尸,死者确是月娘。”

  韩?狡辩道:“临安城何其之大,衣着首饰相同之人比比皆是,天底下有烧伤的人也多的是,凭什么脚上有烧伤的就是月娘?”

  “韩?,你再怎么强词夺理,那都没用。”刘克庄盯着韩?,“你派人追赶月娘,在苏堤上逼得她落水淹死,有人亲眼瞧见了。”

  “是什么人亲眼瞧见了?”赵师睪问道。

  刘克庄正要回答,忽觉背后有人牵衣,转头一看,只见宋慈冲他微微摇头。宋慈知道刘克庄想说出弥光的名字,弥光曾亲眼看见月娘溺水而死的全过程,甚至提及那帮追击逼死月娘的人中,有一人马脸凸嘴,面相凶神恶煞,与马墨完全相符。可是他和刘克庄曾答应过弥光,决不透露其泄密一事。眼下韩?占尽上风,赵师睪、韦应奎更是与韩?蛇鼠一窝,即便找来弥光指认马墨,也顶多能定马墨的罪,对韩?却没任何影响,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害了弥光。

  宋慈一个眼色,刘克庄立刻知会其意。他想到自己曾亲口向弥光保证,绝不泄露此事,于是忍了下来,选择了不说。

  “你说有人亲眼瞧见,却又指不了名,道不了姓,我看是你随口捏造谎言,故意污蔑韩公子才是。”赵师睪道。

  刘克庄指着马墨,道:“此人昨日在琼楼亲口承认,说韩?在这听水房中杀害了婢女虫惜。你将此人抓起来审问,自然知道真假。”

  马墨脸上不见丝毫凶恶之色,反而苦着一张脸,如同遭受了天大的委屈,道:“知府大人在上,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赵师睪道:“做什么主?”

  马墨指着自己青肿的脸,道:“小人原是韩府家丁,因犯了错,被赶出了韩府。昨日小人心中烦闷,去琼楼喝酒解乏,却被这帮学子平白无故抓起来暴打一顿,还把小人关起来不让走,非逼着小人指认韩公子杀人。小人只是一个低贱的下人,他们打小人也就罢了,竟还敢擅闯太师府,对韩公子动手,逼韩公子承认杀人,他们眼中还有王法吗?知府大人明鉴,不能轻饶了这帮学子啊。”

  赵师睪脸色铁青,盯着刘克庄道:“本府办案,讲究人证物证俱全,尔等拿不出人证物证,却污蔑韩公子杀人,还敢擅闯太师府,当真是目无王法。”肥厚的手掌一挥,唰唰声大作,众差役纷纷拔出捕刀,“将刘克庄和这帮学子一并拿下,统统抓回府衙,治罪法办!”

  众差役冲上前去,先将刘克庄抓了。

  刘克庄道:“赵师睪、韦应奎,你们两个狗官,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众差役拿下刘克庄,又奔众武学生而去。

  面对一柄柄寒光凌厉的捕刀,辛铁柱依旧擒着韩?,不为所动。众武学生同仇敌忾,一个个面无惧色,寸步不让地挡在辛铁柱身前。

  “要人证吗?我这里有!”一个高亢声音忽然响起,叶籁拨开身前的武学生,从众人当中跨了出来。

  韦应奎见了叶籁,脸色顿时一沉。赵师睪则是细眼一眯,道:“你是……之前被抓的那个盗贼?”

  “不错,就是我。”

  “你说有人证,人证在哪?”

  叶籁见刘克庄遭韩?算计,有口难辩,还被府衙差役抓了起来,一旦被押去府衙司理狱,以韦应奎的手段,刘克庄定然要遭大难。他打算豁出去了,说出自己腊月十四那晚在望湖客邸亲眼所见之事,哪怕这需要承认自己就是大盗“我来也”。他正想说出“我便是”三个字,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拉住了他。他一回头,见是宋慈。

  宋慈猜到了叶籁的心思,知道眼下还不是时候,即便叶籁承认了当晚所见,也只是空口无凭,无法定韩?的罪,反而徒然害了自己。宋慈冲叶籁连连摇头,示意他不可承认,又在叶籁耳边低语了一句,随即踏前两步,越众而出,朗声道:“赵大人、韦司理,天色刚亮,你们便穿戴齐整赶到望湖客邸,来得可真够早的。”

  韦应奎听出宋慈话外之音,是说府衙与韩?早有串通,所以这么早便穿戴整齐,备足人手,赶来了望湖客邸。他冷冷一笑,道:“宋提刑不也穿戴齐整,来得比我们还早吗?”又指着众武学生道,“这些学子聚众闹事,公然污蔑韩公子杀人,宋提刑明明在场,却不加以阻止,反而纵容他们胡来,此事只怕不妥吧?”

  “韦司理说的对。”宋慈转身走向辛铁柱,“辛公子,还请你将韩公子放了。”

  辛铁柱一愣,怕是自己听错了,道:“宋大人,你是叫我放了他?”

  宋慈点了一下头。

  刘克庄的声音忽然响起:“宋慈,韩?杀害虫惜,害死月娘,虫娘之死只怕也是他所为,不能放了他。”

  “案情尚未查实,”宋慈却道,“韩公子未必是凶手。”

  此言一出,刘克庄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他之前一直有在注意宋慈,见宋慈始终置身一旁,还以为宋慈像上次岳祠案刚发生时那样,早就胸有成竹,关键时刻定会站出来帮他说话,没想到宋慈的确是站出来了,却不是帮他,而是替韩?辩解。

  韩?哈哈一笑,冲辛铁柱斜眼道:“听见了吗?宋慈都说我不是凶手,你个驴球的还不放手!”

  “辛公子,”宋慈语气一沉,抓住了辛铁柱的手腕,“放了他。”

  辛铁柱对宋慈一向敬重,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

  韩?揉了揉发麻的手腕,瞪了宋慈和辛铁柱一眼,推开挡在身前的赵飞,从众武学生之中走出,又轻蔑地瞧了一眼已被抓起来的刘克庄,最后向史宽之走去。

  “韩兄,没事吧?”史宽之关切道。

  韩?拍了拍史宽之的肩,笑道:“没事,就这帮驴球的,还不敢把我怎么样。”

  赵师睪迎了过来,脸上堆笑,道:“韩公子可还安好?”

  韩?应道:“好得很。”

  史宽之道:“知府大人,刘克庄和辛铁柱擅闯太师府,挖断韩太师最爱的花木,将韩太师的爱犬尸骨挖了出来,还公然污蔑韩公子杀人,这帮武学生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聚众闹事,不知府衙要如何处置?”

  赵师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韩?,道:“韩公子,这帮学子该当如何处置才好?”

  韩?得意地一笑,道:“赵大人知临安府,如何处置,那是赵大人的事,赵大人看着办就行。”

  “是。”赵师睪当即下令,将众武学生拿下,带回府衙听候发落。

  众差役立刻便要上前拿人,宋慈却往正中一站,道:“今日之事,全由我宋慈一人而起,是我着急破案,误信谗言,叫刘克庄和辛公子入韩府挖掘虫惜的尸体,在场诸位武学同道,也都是我叫来帮忙的。赵大人,你要追究罪责,抓我宋慈一人即可,还请放了其他人。”

  宋慈语气如常,声音四平八稳,可这话听在刘克庄耳中,却如惊雷贯耳。宋慈与这一切毫无干系,甚至一直在劝阻他,他没想到宋慈竟会主动站出来揽下这一切。他道:“宋慈,这些事与你无关,一切都是我……”

  宋慈却把手一摆,不让刘克庄说下去,对韩?道:“韩公子,你是要追究我宋慈的罪责,还是要抓其他人?”他心知肚明,韩?最记恨的人是他,命马墨去琼楼泄密,又在韩府和望湖客邸设局,最后串通府衙来抓人,想要对付的根本不是刘克庄和辛铁柱,而是他宋慈。

  韩?一脸傲然自得,道:“宋慈,你查案讲究追根究底,本公子自然也是如此。擅闯韩府,捏造证据,造谣本公子杀人,既然你亲口承认这一切是你指使的,那本公子也网开一面,余者不论,只追究你这主犯的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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