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47节(2 / 2)

  刘克庄见了这一幕,更加确信自己是落入了圈套。身临险境,他反倒镇定了不少,整了整衣服,拍去浑身尘土,轻描淡写地道:“姓马的,挨了那么多打才肯开口,你这出苦肉计,唱得可真是够下血本啊。”

  马墨昨天挨了辛铁柱好几顿打,此时仍是鼻青脸肿,但他一回到韩?身边,立刻恢复了一贯的凶悍神色。韩?拍了拍马墨的肩膀,大有嘉奖之意,道:“什么叫作苦肉计?刘克庄,你这话我可听不懂了。”又笑道,“你们两个驴球的,擅闯太师府,想挖什么呢?莫非求学太过辛苦,改行做起了花匠?”此话一出,一旁的史宽之面浮笑意,周围不少家丁笑出了声。

  刘克庄也笑了起来,道:“求学自然辛苦,不过某些人更辛苦。大冬天的,一大群人不睡觉,处心积虑地等在这里,还要装模作样,明知挖的是什么,却不敢当众承认,什么亏心事都往肚子里憋,可不比我辛苦多了吗?”

  “我当然知道你们在挖什么,有什么是我韩?不敢承认的?”韩?冷笑道,“我爹以前任汝州防御使时,养了一条猎犬,唤作请缨,每次出猎都带着它,相伴十余年之久。两年前请缨死了,我爹以红毯裹之,亲手葬在这后花园中,还手植一株枇杷,每逢岁除,都请来临安最好的花匠,给这株枇杷松土粪壤,焚香祭祀,以慰藉老怀。你们竟敢把我爹最爱惜的这株枇杷树挖断,还敢把请缨的尸骨挖出来,我看你们是活腻了吧。”

  刘克庄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这枇杷树下的泥土会有翻新的痕迹,为何会有犬类尸骨埋在此处,马墨又为何要等到他们挖出棉毯中的骨头后,才发出叫声招引韩?进来,道:“为了对付我区区一个刘克庄,倒是让你韩公子大费苦心了啊。”

  “确实费了我一番苦心,就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只有你和这姓辛的,宋慈那驴球的居然没来。”

  刘克庄哈哈一笑,道:“就你这点微末伎俩,也就勉强骗骗我,居然还想骗宋提刑?宋提刑心如明镜,足智多谋,他迟早会查出你杀人的罪证,你老老实实等着罪有应得吧。”

  “栽在我手里,还敢这么嘴硬。”韩?手一挥,“上,把这两个驴球的拿下!”

  众家丁立刻一拥而上,要当场擒拿刘克庄和辛铁柱。

  “今日之事,是我刘克庄一人所为,要抓便来抓我!”刘克庄全无惧意,傲然立在当地。既然掉入了韩?早就设好的圈套,他便打定主意要揽下一切,决不连累辛铁柱。

  忽然一只大手从旁伸出,一拨一拉,刘克庄身不由己地退了两步,辛铁柱魁伟如山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前。

  先前刘克庄与韩?对话之时,辛铁柱一直在默不作声地观察四周。此地位于后花园的西南角,紧邻院墙,只要翻过院墙,便能逃出韩府,只是院墙有两人高,辛铁柱要翻过去不成问题,可带上文弱的刘克庄,这堵院墙可就难以翻越了。辛铁柱见韩?一伙人来势汹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发生冲突,唯有抢先占住墙角地利,如此一来不用担心身后,只需应对身前。他将刘克庄护在墙角,只身面对冲上来的家丁,一顿拳打脚踢,只听惨叫声不断,好几个家丁倒在了地上。

  韩?早就见识过辛铁柱的厉害,知道众家丁空着手根本不是对手,道:“都那么客气干什么,抄家伙啊!这两个驴球的擅闯太师府,图谋不轨,打死了也无妨。”

  众家丁大都带了刀棍,纷纷拔刀出鞘,挥舞长棍,朝辛铁柱和刘克庄围了上去。

  辛铁柱黑着一张脸,双臂环住地上那株挖断的枇杷树,大喝一声,竟将整株枇杷树抱了起来,来回挥动。那枇杷树高约丈余,根部又带着泥土,少说也有百十来斤,可辛铁柱挥使起来,却如挥动扫帚般轻而易举。枇杷树来回扫动,势大力沉,不少家丁避之不及,被枝条扫过,轻则衣裤裂开,重则满脸血痕,有的甚至被直接击晕在地,别说围攻辛铁柱和刘克庄了,便连接近二人都难做到。

  韩?好不容易设下圈套,明明围住了辛铁柱和刘克庄,如此我众敌寡,却好半天拿不下两人,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退下来的几个家丁狠踹几脚,骂道:“一群废物,赶紧给我上!”骂声未落,忽听一声振聋发聩的吼声响起,只见偌大一株枇杷树猛然腾空而起,朝他站立之处砸了过来。

  周围家丁吓得纷纷躲避,史宽之急忙躲闪,韩?也慌忙跳脚躲开。可是枇杷树太大,还是砸中了韩?的腿,把他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韩?忍痛爬起身,一句“驴球的”正要骂出口,忽然发髻一紧,已被人一把拽住。

  周围家丁纷纷惊呼,史宽之尖声叫道:“放开韩兄!”

  韩?吃力地转动眼珠子,瞥见抓住自己发髻的正是辛铁柱。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被辛铁柱拖拽着头发,一路拖到了墙角。

  史宽之见韩?被擒,忙道:“全都住手,别乱来!”众家丁心生忌惮,只敢嘴上叫骂,不敢再行围攻。

  刘克庄站在墙角,亲眼看见辛铁柱抛出枇杷树,迫使众家丁四散躲避,势如虎狼般直突而入,一把擒回韩?,大有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赫赫威风。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无与伦比,直到韩?被拖至墙角,刘克庄才回过神来,一时惊得说不出话,如睹天神般望着辛铁柱。

  辛铁柱扫视众家丁,拽紧韩?的头发,沉声道:“叫你的人滚开。”

  韩?头皮吃痛,却一脸狰狞,叫道:“这里是太师府,你敢对我动手?”

  辛铁柱加大手劲,仍是先前那句话:“叫你的人滚开!”

  韩?的脑袋被迫仰起,其状极为狼狈。可他丝毫不服软,道:“姓辛的,我可是太师独子,你敢动我一下,我定叫你生不如死,再叫我爹杀了辛弃疾那老东西,灭了你辛氏一门!”

  辛铁柱最在乎的便是父亲辛弃疾,韩?这话犯了他的大忌。他额头青筋突起,拉拽头发的左手用足了力,右手一下子握成拳头。韩?头皮如被撕裂,脖子仰得几欲折断,兀自破口叫骂,不但辱骂辛铁柱,还各种污言秽语辱骂辛弃疾。辛铁柱猛然提起拳头,照准韩?的脑袋捶了下去。

  这一拳用上了全力,只要打实,韩?即便不死,也是半残。众家丁惊呼四起,史宽之吓得转头闭眼。马墨没想到辛铁柱真敢对韩?下死手,想要阻止,可离了一两丈远,根本来不及。

  辛铁柱这一拳捶落一半,身后的刘克庄忽然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叫道:“铁柱兄,不可啊!”

  刘克庄对韩家抱有极大仇怨,更知道韩?为恶多端,哪怕死上千遍万遍也不足惜。他不惜甘冒大险来韩府挖掘虫惜的尸体,就是希望能查出韩?杀人的实证,以大宋王法将韩?治罪处死。他恨不得韩?早点去死,可如今虫惜的尸体没有找到,就这么当众打死韩?,辛铁柱势必要跟着偿命。辛铁柱如此勇武,又是忠良之后,他日定是大宋不可多得的将才,为了一个韩?赔上性命,实在不值。

  当辛铁柱的拳头落下之时,韩?心中也是悚然一跳,此时见刘克庄拦住了辛铁柱,他立刻恢复了一脸狂色,道:“你个驴球的,有本事就打啊!”

  刘克庄感受到辛铁柱的手臂又在隐隐发力,死命地抱住不放,道:“铁柱兄,你我是来查案的,等找到尸体,自然能将他治罪。你现在打死他,稼轩公怎么办?”

  辛铁柱一听到“稼轩公”三字,怒色稍缓,手臂不再发力,拳头也渐渐松开了。

  刘克庄确定辛铁柱不再发怒,慢慢放开了手,道:“韩?,尸体到底在哪里?”

  韩?的头发不再被拉拽,但双手被辛铁柱反剪到了身后,挣扎了几下,辛铁柱的手便如铁钳一般,令他难以动弹。“尸体?”他面露冷笑,“哪来什么尸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克庄不再拐弯抹角,道:“你在望湖客邸杀害婢女虫惜,她的尸体在何处?”

  “我韩?清白无辜,你少来含血喷人。”韩?道,“说我杀人,你有证据吗?”

  “去年腊月间,你包下了望湖客邸,我没说错吧?”

  “本公子钱多得没处花,就喜欢包下整个客邸来住,你管得着吗?”

  “你包下望湖客邸,带虫惜入住其中,客邸里有人亲眼瞧见了。腊月十四那晚,你将虫惜杀害,听水房中换过的花口瓶,还有地上残留的血迹,都是你杀人的证据。”

  “什么花口瓶,什么血迹,我一概不知。”韩?道,“我府上是有一个叫虫惜的婢女,因为偷东西,早就被我赶走了。我包下望湖客邸是自己住,从没带过什么婢女进去,你居然说有人亲眼瞧见。”

  “好,你既然要狡辩,那我们就走一趟望湖客邸,找人对质。”

  “我凭什么跟你走?”韩?一脸冷傲,“你们两个驴球的,识相的赶紧放开我,乖乖给我磕头认错,我一时高兴了,说不定能饶你们不死。”

  “走与不走,眼下可由不得你。”刘克庄让辛铁柱押着韩?,往外走去。

  众家丁一开始不肯让路。辛铁柱虎目圆睁,怒视身前,凡是他目光所及之处,各个家丁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脚,便连马墨也吓得咽了咽喉咙。史宽之道:“韩兄万金之躯,万万伤不得,你们还不赶紧让开?”众家丁只好让道,待刘克庄和辛铁柱走过去后,再在史宽之和马墨的带领下一路紧随。

  到得韩府大门,刘克庄和辛铁柱抓着韩?刚一出门外,迎面赶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宋慈和叶籁。原来之前韩?带着数十个家丁闯进后花园时,叶籁心知情势不妙,在发出鸟叫声后,并没有赶回刘克庄和辛铁柱的身边,而是就近翻墙出了韩府,飞奔回武学叫人。赵飞等武学生一听说辛铁柱有危险,立刻跟随叶籁往韩府赶,路上正好遇到了宋慈。宋慈担心刘克庄闯出什么大祸不好收场,于是一大早去提刑司叫上了许义,又多带了几个差役,往韩府赶去。两拨人半路上遇到,会合在一处。宋慈从叶籁那里得知刘克庄和辛铁柱出了事,急忙赶来韩府,正好遇上刘克庄和辛铁柱擒着韩?出来。

  此时天色大亮,眼见这么多人赶来相助,刘克庄更加放心。史宽之、马墨和数十个家丁见了这一幕,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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