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47节(1 / 2)

  “不错,我当晚在望湖客邸见到过马墨,记得他的长相。若不是与我亲眼所见的对应上了,我岂会轻易相信马墨的话?更别说答应克庄老弟,明日一早一起去韩府掘尸了。”

  宋慈吃了一惊,道:“你们要去韩府掘尸?”

  “是啊,杀人就该罪有应得,既然知道了韩?杀人藏尸的恶行,我和辛兄岂能坐视不管?克庄老弟已经与我,还有辛兄约好了,明日一早同去韩府,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虫惜的尸体找出来。克庄老弟没跟你说此事吗?”

  刘克庄只对宋慈说了马墨交代的那些事,却没有片言只字提及韩府掘尸一事。宋慈这时才算明白过来,原来刘克庄表面上与他和解,暗地里仍在与他斗气。“你说我意气用事,那我便意气用事给你看看。你不肯用心查虫娘的案子,那我来查。查案有什么难的?我也会。”刘克庄在苏堤上说过的这些话,又一次在宋慈的耳边响起。

  “马墨现在何处?”宋慈道,“我打算将他押往提刑司,暂且看押起来。”

  叶籁却摇头道:“明日一早,我们要靠马墨进入韩府,到时挖出虫惜的尸体,还要叫马墨与韩?当面对质。克庄老弟说过,只要他没亲自来,就不准把马墨交给任何人。克庄老弟交托的事,我定然要照办。”

  宋慈想起之前对刘克庄提及将马墨押去提刑司时,刘克庄突然流露出失望之色,他当时还不明白刘克庄怎么了,此时才知道刘克庄早已定下了韩府掘尸的计划,对于他处置马墨的办法,刘克庄心中并不认同。刘克庄推脱说喝多了酒想休息,不愿随他来武学,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是不肯将马墨交给他带走。他问叶籁:“你们要靠马墨进入韩府,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府守备森严,寻常人连门都进不去。不过马墨曾是韩府所有家丁中的管事之人,韩府里里外外的人他都认识,也熟悉韩府的布局,他有法子能进入韩府。”

  “这么说,马墨愿意带路?”宋慈眉头一凝。

  “他怎么会愿意?不过有辛兄的拳头在,他不愿意也得愿意。他说韩府东南侧有一小门,连接着伙房,每日五更天未亮时,伙房的奴仆便开始忙活,这道小门便会打开,奴仆们进进出出,只要扮作奴仆,便可从那里进入韩府。五更时候,韩侂胄已经离开韩府去上朝了,护卫韩府的甲士也大多跟着韩侂胄而去,东南侧的小门不会留下任何甲士看守。只要避开甲士进了韩府,府中的人马墨都认识,要去到后花园,就不是难事了。”

  宋慈想起望湖客邸听水房中被换掉的被子和花口瓶,以及地上验出来的血迹,这些事情都与马墨的交代对应上了,也与叶籁腊月十四那晚在望湖客邸亲眼所见的事对应上了,心知马墨的这番交代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可他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只因马墨今天下午刚从南街柜坊逃走,转过背便去到了琼楼,明明认识刘克庄和辛铁柱,却不回避,反而一直等在琼楼看热闹,直到被刘克庄他们发现。他道:“韩府后花园埋尸一事,眼下并无其他线索和证据佐证,仍只是马墨一面之词,如此便要入韩府掘尸,未免太草率了些,就算挖出了虫惜的尸体,只怕也难以收场。查案当严谨慎重,切莫意气用事。”

  叶籁却是一笑,道:“宋兄,听说你限期初十之前破案,眼下初八已快过去,你只剩最后一天,不知你打算如何查出真相?”

  宋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韩府掘尸,风险有多大,我是明白的。宋兄若有更好的法子查案,我自会阻止克庄老弟这么做,可眼下宋兄并无良策,那就请别再阻拦我们了。”

  “入韩府掘尸一事,干系重大,还当三思。”

  “宋兄不必再劝,明日的韩府,我们是一定要去的。”叶籁道,“没其他事的话,宋兄请回吧。”说着抬起手,要送宋慈离开。

  宋慈见叶籁眼中似有铁,知道再怎么劝都是无用。他想了一想,道:“腊月十四在望湖客邸的所见所闻,叶公子可以为此当堂做证吗?”

  “当堂做证,岂不是要我承认自己是大盗‘我来也’?”

  “不错。”

  叶籁没太多想,摇头道:“请恕我不能做证。”

  宋慈知道叶籁是叶适之子,叶籁公然承认自己是大盗“我来也”,不但自己会被下狱治罪,还会连累叶适声誉受损。宋慈点了点头,道:“叶公子但请放心,你的身份,我绝不会对外透露。”

  “你是克庄老弟的好友,我自然信得过你。”叶籁道,“宋兄,请回吧。”

  宋慈离开武学,回到了太学习是斋。众同斋喝了沆瀣浆,解了不少酒意,兀自高谈阔论,唯有刘克庄躺在床铺上,侧身朝内,一动不动,不知是在装睡,还是当真睡着了。刘克庄虽未对宋慈言明,可他今晚的种种举动,已显出他去韩府掘尸的心意已决。宋慈不再多说什么,躺回自己的床铺上,想着刘克庄他们去韩府掘尸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暗自思索应对之策。

  正月初九,天无星月,冷风如刀。一大早,天还未亮,韩府东南侧的小门已经打开,伙房点起灯火,奴仆们进进出出,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刘克庄、辛铁柱和叶籁一身花匠打扮,带着锄头、铲子,由马墨领着,说是来松土粪壤,轻而易举便进入了韩府。一切如马墨所说,韩府中的人都认识他,虽然知道他已经被逐出了韩府,却也知道他是韩?的亲信,更知道他一向手段凶狠,眼见他进出韩府,根本没人敢管,反而向他点头哈腰地打招呼。马墨提着灯笼,一路上阴沉着脸,带着刘克庄等人一路西行,不多时便来到了韩府的后花园。

  后花园中一片静谧,韩侂胄已经上朝去了,府中姬妾都在熟睡,韩?通常很晚才起床,奴仆们大都在伙房忙活,根本不会有人到这后花园来。

  “尸体埋在何处?”四下无人,刘克庄问道。

  韩府的后花园很大,花木众多,但天色昏黑,看不清哪里有枇杷树。马墨没应声,站在原地不动,辛铁柱在他后背上狠狠推了一把,他才极不情愿地走向西南角,指了一下墙角的一株树,道:“这回我算是栽在你们手上了。”

  刘克庄拿过马墨手中的灯笼,凑近一照,果然是一株枇杷树,树下的泥土有明显的翻新痕迹,显然这株枇杷树是不久前才种下的。西南角极为偏僻,周围树木掩映,即便有人从后花园中经过,也很难注意到这处角落。但刘克庄不敢大意,还是安排叶籁去后花园的入口处把风。叶籁道:“若是遇到急情,来不及通知你们,我便学鸟叫。”留下这话,独自一人去了后花园的入口。

  刘克庄让辛铁柱把马墨绑在附近一株桂树上,然后他抡起锄头,开始掘土。

  尸体埋在枇杷树下,要挖出尸体,就要先移开枇杷树。刘克庄出身书香世家,从小没干过什么体力活,用起锄头来很是费力,没抡几下便喘起了大气。

  辛铁柱什么话也不说,一把从刘克庄手中拿过锄头,三两下便将枇杷树挖断,往下深挖泥土。他生得虎背熊腰,仿佛有用不完的劲力,只片刻时间,便挖出了一个大坑,但一直不见尸体。

  刘克庄冲马墨道:“你们到底埋了多深?”

  “没多深,”马墨应道,“很快就能挖到了。”

  辛铁柱一直不停地挖掘,往下又挖了近一尺,当的一响,锄头已挖到了石头,别说尸体了,便连一片衣角也没瞧见。此时天色渐明,刘克庄有些急了,道:“姓马的,你莫不是在骗我们?”

  “不是已经挖到石头了吗?我都听见响声了。尸体就在石头下面。”马墨道,“那天埋尸时,韩公子特意吩咐,压一块石头在上面,让那女人永世不得翻身。”

  刘克庄眉头一皱,杀了虫惜埋尸不说,还在尸体上压上石头,让虫惜永世不得翻身,韩?用心竟如此恶毒。辛铁柱一言不发,只管埋头挖掘,很快将石头撬开,泥土中露出了红色的织物。

  刘克庄神色一变,道:“铁柱兄,小心些。”

  辛铁柱放轻了手劲,小心翼翼地用锄头拨开四周泥土,一张裹起来的红毯露了出来。那是一张暗红色的棉毯,沾满了泥土,已有些破烂,一根铁链捆在正中,显然棉毯内裹有东西。两人将棉毯小心地抬出深坑,轻放在地上。

  刘克庄微微皱眉,只因这棉毯不是很沉,也没有闻到腐臭味,还有棉毯裹起来的大小尺寸,不像是裹了一具尸体。他解开铁链,将棉毯展开,里面白惨惨的,竟全是骨头。

  骨头的出现,令刘克庄一愣。腊月十四距今才二十多天,尸体再怎么腐烂,也不可能腐烂得只剩下骨头,更别说骨头细小,根本不是人骨,尤其是头骨,一看便不是人的。

  便在这时,身旁忽然响起一声大吼,那是马墨扯开了嗓子在喊叫。

  与此同时,一声尖锐的鸟叫声响起,来自后花园入口方向。

  猛然间火光大亮,脚步声密集,一大群家丁高举火把,执刀持棍,冲进了后花园。这群家丁有数十人之多,一入后花园便直扑西南角而来,刘克庄和辛铁柱根本来不及走,便被围死在了角落里。一阵得意的笑声响起,众家丁分开一个缺口,从中走进来两人,其中一人身穿白衣,手拿折扇,是史宽之,另一人身着艳服,头戴花帽,却是韩?。

  “听说府中进了贼人,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前吏部侍郎刘弥正的公子,还有知镇江府辛弃疾的公子。”韩?露出一脸狞笑,“你们两个驴球的,一大早偷闯太师府,还敢在太师府动土,真是胆大包天!”

  刘克庄的目光在数十个家丁之间飞快扫过,没有看见叶籁,知道叶籁没有被抓住,心下松了口气。他们挖出来的骨头不是人骨,仔细一瞧,倒像是犬类骨头,又见韩?、史宽之和数十个家丁穿戴整齐,显然早有准备,再想到方才马墨大吼一声后,韩?、史宽之等人立刻冲入,显然那一声大吼是在通风报信,心知自己十有八九是落入了韩?提前设好的圈套。

  早有家丁冲过去替马墨松了绑。马墨疾步去到韩?身边,道:“公子,他们一共三人,还有一个叫叶籁的,去入口处把风了。”

  韩?道:“我进来时,没瞧见有把风的。”

  “叶籁?”史宽之拿折扇敲打掌心,“我记得叶适有一子,就叫叶籁,人在武学,莫非是他?这叶籁居然也敢和韩兄作对。这么短的时间,他定然逃不远。”

  韩?立刻分派家丁,四处搜寻,追拿叶籁,道:“管他是谁,敢与我作对,便要让他知道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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