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43节(2 / 2)

  “宋大人,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那晚之后,我当真没有再见过小怜,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杀害了她……”

  “不管你是不是凶手,在本案查清之前,你都不能离开提刑司大狱半步。”宋慈道,“诸证不言情,及译人诈伪,致罪有出入者,证人减二等,译人与同罪。他日需要你做证之时,你再敢有丝毫虚谎之言,当以大宋刑统论处。”

  夏无羁听得唯唯诺诺,连连点头。

  宋慈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忽又想到了什么,停步道:“虫娘和虫惜既是孪生姐妹,那她二人应该长得很像吧?”

  夏无羁道:“她们二人是很像,便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虫惜的脸上多了一颗痣。”

  宋慈没再说什么,走出了提刑司大狱。

  刚一出提刑司大狱,许义便迎面而来。

  “宋大人,坐婆已经找来了,熙春楼认尸的人也都找来了。”

  “那姓云的鸨母和袁朗,都来了吧?”

  “都来了。小的怕碰坏了尸体,没敢让坐婆验孕,也没让他们认尸,就让他们在偏厅外候着,等宋大人过去。”

  宋慈点了点头,随许义一起去往偏厅。

  偏厅外等着好几个人,云妈妈和袁朗都在其中。云妈妈很不耐烦地来回走动,袁朗则独自埋头坐在角落里。另有三个窈窕的女子聚在一起交头接耳,都是熙春楼的角妓,此外还有一个老婆子老老实实地候在一旁,看样子应是坐婆。

  “哟,大人你可算来了。”云妈妈瞧见宋慈,立刻没好气地道,“把我们叫来认尸,那就赶紧给看尸体呀,我熙春楼事情繁多,还赶着回去忙活呢。”

  宋慈一言不发,径直从云妈妈的身边走过,推开了偏厅的门。月娘和虫娘的尸体都停放在偏厅里,一股尸臭味立刻冲了出来。云妈妈等人原本朝厅门围拢,一闻到臭味,赶紧掩鼻避开。

  宋慈却是神色如常地走进偏厅。他让许义先将坐婆带进来,吩咐坐婆查验月娘的尸体,确认是否怀有胎孕。坐婆忍着尸臭,在尸体的腹部上一阵拍打按压,又仔细验看了阴门,最终给出了答复,尸体确实怀有胎孕,胎儿应有五个月大小。

  宋慈让坐婆出去,又让许义将熙春楼的三个角妓依次带入偏厅,相继辨认了尸体。三个角妓都是一脸恶心嫌弃,随意看了尸体几眼,便说是月娘。尸体脸部碎烂,面目全非,按理说不易辨认,但三个角妓认得尸体的身姿体态,都说是月娘无疑。

  “月娘的右脚背上可有这样的烧伤?”宋慈指着尸体的右脚,分别问了三个角妓。

  有两个角妓说没见过月娘的脚,不知道有没有烧伤,只有一个身姿娇小的角妓以丝巾捂鼻,回答说见过,说月娘右脚上是有烧伤的疤痕。

  宋慈让三个角妓出去了,又叫许义将云妈妈和袁朗带进来。这一次他没有再分别唤入两人,而是让两人一起进来认尸。

  面对尸体,云妈妈一脸嫌厌,只看了一眼便道:“是月娘那小贱人。”

  袁朗仔细辨认了一番,直到看见尸体右脚背上的烧伤,才敢确认是月娘,向宋慈点了点头。

  云妈妈不肯多留,认过尸后,转身要走,宋慈却道:“先别急着走。”

  “尸体我已经认过了,就是月娘那小贱人。我方才说了,我还赶着回去忙活呢。”云妈妈仍是要走。

  “问你几句话,回答完就让你走。”

  宋慈此话一出,许义立刻手按捕刀,挡在了门口。

  云妈妈看了看许义,哼了一声,回头道:“大人有什么就赶紧问,我是真急着回去。”

  宋慈却是不慌不忙,语气如常:“月娘生前怀有胎孕,此事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云妈妈应道,“我熙春楼的姑娘,但凡有了身孕,都会立马告知我,我好请大夫施针用药,将胎儿打掉。这小贱人倒好,肚子大了居然瞒着我。她肚子这般大了,我之前竟一点也没瞧出来。”

  “那你可知月娘怀的是谁的孩子?”

  “这小贱人每天接的恩客都不一样,她怀了谁的孩子,我哪里知道?”

  “月娘是几时入的熙春楼,这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那可久远得很了。当年我刚开始打理熙春楼时,这小贱人就来了,算起来有十年了吧。”

  “她是如何来到熙春楼的?”

  “她家里人把她卖了。”云妈妈眉毛一挑,“大人可别以为卖身,就觉得这小贱人命苦,其实她被卖到熙春楼来,她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

  “被家人卖入青楼,何以会高兴?”

  云妈妈面露轻贱之色,说起了月娘的过去:“这小贱人是常州人,从小父母死绝,跟着姨父姨母过活。她姨父家在太湖边,世代住在渔船上,以打鱼为生,家中本就不宽裕,还有一个年幼的儿子,对她自然照顾不过来,也就给她一口饭吃,不让她饿死。她八岁那年,有一天夜里,渔船突然着了火,把什么都烧没了。她姨父被烧坏了脸,五岁的儿子被烧成了重伤,她姨母更惨,没能逃出来,被活活烧死在了船上。她倒好,第一个逃到岸上,只烧伤了脚面,还只有巴掌大一块。”说着朝月娘右脚上的烧伤冷冷地瞧了一眼,“她姨父家破人亡,为了救治重伤的儿子,四处借钱欠债,最后实在没法,只好把她卖给了贩子,贩子又把她带来临安,卖到了我这里。”

  云妈妈说到此处,冷哼一声,道:“我一开始觉得她可怜,可自打她进了熙春楼,我就从没见她伤心难过过。有一次我私下问起她从前的事,你猜她怎么说?她居然说,害得她姨父一家家破人亡的那场大火,是她放的。她说姨父姨母只对自家儿子好,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自家儿子,从不给她,还成天使唤她干各种脏活累活,对她没有任何好脸色。她趁姨父姨母一家睡着了,故意点燃渔网,让整艘船着火,就是想把姨父姨母一家全都烧死。她怕事后被人发觉,竟拿烧红的木炭烫伤了自己的脚,还故意跳进水里再上岸,假装自己是从大火里逃得性命。她那时才八岁啊,一个八岁的小女娃,居然有这么深的心机,当时可把我吓得后背凉飕飕的,好几晚都睡不踏实。”

  宋慈听得暗暗心惊,道:“那她在熙春楼这十年间,可还有什么异常举动?”

  “那倒没有,她说能离开姨父姨母,是她求之不得的事,还说我肯出钱买她,她心里当我是恩人,所以才不对我隐瞒,把所有事都对我说了。她当时跪在地上给我叩头,求我不要去报官,也不要把她送回去,还说以后会把我当亲娘来奉养。在熙春楼这十年里,她一直还算安分,没闹出什么动静。可我总忘不了她小时候的事,她八岁就敢杀人放火,谁知道她长大了能干出什么骇人的事来?”云妈妈语气一变,“这小贱人嘴上说去净慈报恩寺请香,说是要为我祈福,结果去了便没回来。我当她私逃了,没想到竟是死了,那可真是报应,活该她没好下场。”她最开始说自己急着回熙春楼忙活,可一说起月娘的过去,却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话,说到最后,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好似心头一块压了多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你说月娘去净慈报恩寺,是为了给你祈福?”

  “是啊,她说我每日操劳太甚,担心我累到身子,去净慈报恩寺祈求我多福多寿。”

  宋慈朝一旁的袁朗看了一眼。虫娘曾经提到,月娘去净慈报恩寺祈福,是为了祈求早日赎身,能与袁朗双宿双飞。显然这一次祈福,月娘对虫娘和云妈妈各有一套说辞。

  “这么说,腊月十四那天,月娘是去了净慈报恩寺,这才一去不回?”

  “那当然,这事熙春楼人人都知道。这小贱人亲口说去净慈报恩寺祈福,去了就没再回来,我派人找了她好几天,一直没找到她人。”

  “难道月娘不是祈福后回到熙春楼,又被轿子接去望湖客邸,才一去不回的吗?”宋慈说出这话时,紧盯着云妈妈的脸,注意她神情的细微变化。

  云妈妈眉梢微微一颤,道:“这……这是谁说的?”

  “你只管回答我,是与不是?”

  “当然不是。”云妈妈矢口否认,“我熙春楼的角妓,是有外出陪侍恩客的时候,可去的都是各大酒楼,从没去过什么旅邸。别说是腊月十四,便是其他任何时候,都没角妓去过大人所说的望湖客邸。”

  “那腊月十四晚上,熙春楼有角妓外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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