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43节(1 / 2)

  夏无羁脸色一僵,慢慢低下了头。

  “你言语不实,执意隐瞒,那我只能当你有杀人之嫌,只要一天查不出真凶另有其人,你就须在这提刑司大狱中多关押一天,倘若一直查不出真凶,那就只有将你一直关押下去。你自己好生掂量吧。”宋慈说罢,转身要走。

  夏无羁道:“宋大人,我是对不起小怜,可她的死当真与我无关,我没想过她会出事……”

  “你对不起她?”宋慈脚步一顿,“如何对不起她?”

  “我……我……”

  “你什么?”

  “我骗了她……”

  “你骗了她什么?”

  夏无羁显得局促不安,双手捏着衣服,仿佛犯了什么大错,抬眼看了看宋慈,又低下了头:“是我……是我带她去见韩公子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慈声音严肃,“你若没杀害虫娘,不想她枉死,也不想自己牵连入罪,那你就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不可有半点隐瞒。否则你就一直要被关在这里,没人救得了你。”

  夏无羁犹豫了一阵,道:“宋大人,我说,我都对你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初三那晚,你和刘公子带小怜去提刑司后,韩公子便从熙春楼里追了出来。他看见我在街边,叫家丁把我抓起来,骂我前一夜敢点小怜的花牌,扫他的兴。他问我是不是认识小怜,又问小怜的姓名来历。我不敢隐瞒,都对他说了。他要我第二天夜里把小怜带去丰乐楼,说会在丰乐楼等我,我若不答应,他以后便每晚去熙春楼找小怜的麻烦,让小怜永无宁日。我知道韩公子的本事,不敢不从……”

  “所以你便骗虫娘,带她住进望湖客邸,第二天夜里假意私奔,实则带她去丰乐楼见了韩??”

  夏无羁一脸悔色,点了点头。

  “见到韩?之后呢?”宋慈道,“那晚丰乐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丰乐楼上的知秋一叶阁,韩公子和史公子都在那里。韩公子见到小怜后,问她是不是有一个姐姐在韩家。小怜不说话。韩公子捏住小怜的脸,道:‘我头一次见你,就觉得长得像。别以为不承认,我便认不出你们是姐妹俩。’小怜还是不应声。韩公子又道:‘你姐姐贱人一个,怪就怪你长得和她一模一样,我看着就恨!’小怜一向性情温婉,可那晚面对韩公子,她却毫不示弱,凶巴巴地回瞪着韩公子。韩公子道:‘你姐姐就喜欢成天摆着个臭脸,你也敢冲我摆这副脸色?’他叫家丁把我带出房外,房中只留下他、史公子和小怜。很快房中传出韩公子的狞笑声,又传出小怜的惊叫声,声音含混,像是被捂住了嘴。过了好久,房门才打开,我看见小怜躺在桌子上,头发凌乱,袖子被撕掉,裙子被撕破……”夏无羁讲到这里,讲不下去了,闭上眼睛,良久才道,“韩公子系上了腰带,与史公子坐下喝酒,嬉笑如故。小怜向我望了一眼,眼中满是绝望。我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心里万般后悔,根本不敢看她。这时她忽然冲向窗户,跳了下去。”

  “后来呢?”

  “后来韩公子带人追出去,隔了好一阵才回来,他们没有追回小怜。我当时很害怕,一直待在丰乐楼,没……没敢离开。韩公子把我的包袱夺了去,抖出里面的金银首饰。他捡起几样首饰,道:‘我说府上怎么成天丢首饰,原来是被那贱人偷了去。’他说那些金银首饰都是他家的,全部占为己有,又逼我不准泄露当晚的事,否则便割了我的舌头。我实在怕得紧,后来府衙抓了我审问,我不敢说实话,只好编了假话。我……我实在不该隐瞒。是我害了小怜,是我对不起她……”夏无羁一脸痛苦,说到最后,泣不成声,抬起手来,连连扇自己的脸。

  宋慈早就怀疑夏无羁隐瞒了事实,可夏无羁的这番讲述,还是令他有些始料未及。他道:“虫娘有个姐姐?”

  夏无羁打得自己脸颊通红,揩去泪水,点头道:“小怜还有个孪生姐姐,名叫虫惜。”

  “上次问你时,你为何不说?”

  “虫惜身在韩府,事关韩公子,我……我不敢说……”

  “虫惜为何会在韩府?”

  “当年虫达将军叛投金国,虫家坐罪,小怜沦为角妓,虫惜却被人买走,成了官奴。当年买走虫惜的,是史弥远史大人。虫惜在史家做了好几年婢女,后来韩太师广纳姬妾,史大人因虫惜貌美,便在半年前将她送给了韩太师。韩太师一开始对她很是宠爱,原本有意纳她为姬妾,得知她是叛将虫达之女后,对她疏而远之,仍只让她做婢女。虫惜就是这般进了韩府。”

  “虫娘的金银首饰,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些金银首饰,是虫惜拿给我,让我带给小怜的。”

  宋慈眉头一凝,道:“虫惜一个婢女,哪来那么多金银首饰?”

  “虫惜说是她在韩府勤恳做事所得的赏赐。”

  “那她为何要把这些金银首饰交给虫娘?”

  “她们姐妹二人自小情深,虫惜不愿妹妹沉沦青楼,想把那些金银首饰交给小怜,让小怜私下存起来,留作他日赎身之用。虫惜是婢女,不能擅自离开主家,小怜在熙春楼被看管得更严,平日里出不了熙春楼半步,她们姐妹二人见不得面,这才托我转交。”

  宋慈觉得有些奇怪,道:“这些金银首饰,虫惜大可自己存起来,等到攒够了,再去熙春楼为虫娘赎身便是,为何要转交给虫娘,让虫娘自己存起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夏无羁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

  宋慈暗暗心想:“韩府虽然富贵,可拿那么多金银首饰打赏一个婢女,还是叛投金国的罪将之女,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只怕这些金银首饰来路不正,说不定如韩?所言,真是虫惜在韩府偷来的。她怕韩府的人发现,不敢把这些金银首饰留在身边,这才托夏无羁转交给虫娘。”想到这里,问道:“虫惜现下还在韩府吧,你能约她出来,与我见一面吗?”

  “虫惜早前同我有过约定,每月初五天亮之时,她会在韩府南侧门外的大柳树下等我,把所得的赏赐都交给我。我只有初五才能见到她,平日里是约不到她的。”

  宋慈心下盘算,初五刚过去不久,道:“本月初五,你有去见虫惜吗?”

  夏无羁点头道:“去了。”

  “是吗?初四深夜虫娘不知所终后,你说自己回了望湖客邸等她,那么初五一早,你该在望湖客邸才对。”

  “初五一早我是在望湖客邸,可我没等到小怜回来,又想起与虫惜的约定,便去了一趟韩府。望湖客邸与韩府本就离得很近,片刻便能走到。”

  “那你见到虫惜了吗?”

  “没见到。我天未亮便到了约定的大柳树下,一直等到天色大亮,韩府进进出出的人多了起来,也没见虫惜出现。我惦记着寻找小怜,便离开了。”

  “这么说,虫惜失了约,没有出现?”

  “是。”

  “此前虫惜可有失约过?”

  “上月初五,她也曾失约未至。以往初五一早,我每次去到那株大柳树下,她都早早等在那里了。”

  “你是说腊月初五,她也失约了?”

  夏无羁点了点头。

  宋慈神色微变,略作思索,道:“虫娘既然有一个亲姐姐在韩府,彼此间感情又那么深,那她不应该离开临安才对,你骗她私奔,她为何会同意?你和虫娘之间,当真有琴瑟之好吗?你要说实话,别再隐瞒。”

  “我对小怜一直是真心实意的,但那只是……只是我一厢情愿。小怜假装与我相好,让我点中花牌,与我私下相处,只是为了从我这里问得她姐姐虫惜的近况。”

  “所以私奔一说,也是假的?”

  夏无羁神色悲苦,道:“是我骗了小怜,说她姐姐很想她,约她初四夜里在丰乐楼相见,她才没回熙春楼……”

  宋慈早就对夏无羁和虫娘的关系有所怀疑,也从第一次见到夏无羁起就看出此人性子怯懦,却没想到此人竟怯懦到如此地步,在韩?的威胁下,撒谎诱骗虫娘去丰乐楼不说,还在虫娘死后编造出这么多谎言。他语气严肃,道:“初四那晚,虫娘逃出丰乐楼后,你当真没有再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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