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媳妇进门(1 / 1)

阿坤的拖拉机稳稳地停在白雀二姑村,一农家院落门口。阿坤跳下驾驶座,掸了掸身上的雪花,朝大门喊道:“你家大学生回来了!”婆母颠颠地跑到屋外,惊喜地看着我们,“怎么不捎个信,打个电话,也好让家里人去车站接你们,”边说边接过先生手中的大包小包。阿坤熟稔地从婆母手中抢过,奔入门去。婆母拉着儿子左看右瞧,笑意爬满了脸,掩住了脸上的沟沟坎坎。我走上前,怯怯地招呼一声。婆母这才恍然:新媳妇上门了!赶紧拽着我的手,数落儿子不提早告知,委屈新媳妇大冷天赶那么远的路,雪停了,黑黢黢天空下,白茫茫一片,灯光从各家门窗内泄露出来,在雪地上跳跃,有点童话故事里的场景。随着炒,煎、炸的声响刮过耳畔,笔尖上窜来一阵阵香味。

远远近近织机的噪杂声传来,提醒了阿坤,阿坤不敢逗留,谢绝了婆母一起晚饭的邀请,“突突”地开着拖拉机离去,婆母称赞阿坤勤奋活络,“眼面前就是年了,还在轧织机忙着赚钱,一刻不停想着致富。”婆母笑着道。

第一次来先生老家,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婆母亲热地问长问短,一个劲地埋怨儿子没有事先打个电话告知我们何时来家,害得家里没一点准备。她说村头小店张阿伯家装有公用电话,早就打过招呼,只要接到阿敏的电话,立马招呼她去接电话,或者电话里直接告诉张阿伯啥辰光回来,张阿伯也会转告的。“张阿伯店里电话号码不是写信告诉你了嘛,怎么就不能来个电话!”婆母边说,边在灶头上忙活。她告诉我们,先生的弟弟在河对岸的水泥厂上班,刚下班就给看护鱼塘的阿爸送饭去了,妹妹在城里丝厂上晚班,要晚上十点后才下班。我很诧异:看护鱼塘,在这踏雪寒霜的夜晚?先生也急了,赶紧询问究竟。婆母告诉我们,现在生产队田地鱼塘都分给各家各户,成了自家责任田,不像先前干多干少都记一样的工分。“眼下给自家干活,人人都卯着劲,可不敢有半点马虎。”她说,“伢承包了一方鱼塘,你阿爸伺弄大半年,从放鱼苗开始就在塘边搭了个窝棚,精心喂养这一塘鱼。这眼看就要干塘网鱼,你爸干脆白天黑夜都住在窝棚里守着鱼塘。”

“鱼又不会飞,干嘛晚上也守在鱼塘边?”我不解地问。“防賊惦记呗。”先生解释道。婆母点头,“是啊,快过年了,就怕鱼被偷!”先生紧锁眉头,说:“这么冷的天,阿爸住在窝棚里受得了吗?一把年纪了,为了几条鱼身体都不顾了!”先生的语气透着埋怨。婆母叹了口气,“你爸执拗,谁也劝不了。”

婆母高挑个子,白皙肤色,怎么看都不像农家老妪,可她手脚麻利,做起事来又显出农家婆姨的本色。不一会两菜一汤端上了桌。吃好晚饭,婆母提着伺料桶去后院喂猪去了。我这才有机会打量先生老家的这所屋子。

这是一排砖木结构的农舍,隔成五间,屋后是猪圈和堆放杂物农具的仓房。一进门是饭厅,一张八仙桌,围着四张条凳。角落垒一巨型土灶,灶头表面贴有白色瓷砖,连接灶头的烟囱,墙面,及灶身都画有花,草,鱼等图案。土灶肚边置有一木制的风箱。屋顶没有天花板,直接看见三角形状的房顶,几根粗大房梁横在期间,房梁上悬挂着绳勾,吊着装着年货的各式竹篮,和一些腊肉,腌制的鱼和鸡鸭。整个屋子除了一张老式雕花床外,全都是最简易的家什,除了必须的家具和生活用品,不见多余的东西,更没有什么像样的物件。可以相见,先生能从这样一个清贫的农家考入大学,是多么的不容易。难怪他说,当初报考师范大学就是因为师范大学不仅不要书学费,还发生活费。四年大学下来,从未花过父母的钱,没给家里添过负担。

这时婆母从后院回到屋内,她走到灶边拉起风箱上的把手,将炉膛里的火烧旺,准备烧一锅喂猪的食料。先生赶紧上前帮忙拉风箱。婆母腾出手来,将已剁好的菜梗,菜皮,以及杂食扔入灶间一口巨大的锅里。婆母一边忙碌手中的活,一边跟儿子聊起村里的趣事,说谁家做什么生意,哪家当上了万元户。

此时,恰逢国家实行经济体制改革,建立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市场经济体制,从计划“过河”到市场,从体制外围实现突破。地处江南的吴城率先放开城市非公经济,城郊乡村利用与城市接壤的优势,头脑活络的村民搞起了多种经营,赶着商品经济浪潮,采撷一朵朵浪花,摆摊、开店、贩运,搞织机,办开作坊、经营商业网点……,尝试摸着发展市场经济这块“石头”,迅速致富,成为让人羡慕的万元户,也活跃了个私经济,繁荣了市场。

这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略带寒意的风从窗缝里咝咝钻进来,给我送来乡村独有的泥土气息,也送来了后半夜的雪光。有点不可思议的是,当灯火歇息,雪光爬上窗棂的时候,后院传来的猪们的鼾声像怕光似的一下沉落下去,沉得无声无息。

后院置一猪圈,大多由婆母拾掇,年初的时候买上几只猪仔,养到年关前后卖了换钱,留下一只年猪,过年时节宰了自家吃。这会儿猪养的肉肥膘厚,正是待价而沽的好机会。猪,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去处,这会儿集体默声了吧。我第一次住在乡下公婆家竟没一点瞌睡,躺在床上满脑子胡思乱想。

公公是一把好劳力,加上婆母会养猪,善养蚕,家里的日子虽说不上多富裕,但也过得蒸蒸日上。此外,家里还有一亩桑树田和一间蚕房,后来公公把田和蚕房租给外乡人种养,自己专门养鱼,几年下来在奔小康的路上跑得还算欢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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