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1 / 1）

孩子可能听到我说话，那么接下来我想确定成人是否也可以？从孩子母亲的反应上看，应该是不能，不过为慎重起见，我还需要再试一下。我又跃到半空开始四下搜寻，当然首先又习惯性地望向那面镜子。镜前正站着一个人，从背影看，身量不高，胖胖的，像一个成年人的背影，而此刻正左右摆动身体，在镜前摇头晃脑似乎很自得其乐的样子。好吧！就是他了，我觉得作这种实验还是找快乐的人比较好，因为满腹心事的人似乎更会因额外的困惑而加重烦恼甚至反应过激，所以人们常说烦恼的人更不容易受到机会的眷顾，看来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于是又急急奔到镜子前，一样又躲在镜子一边，准备仔细观察一下这个人。他大概不到30岁，胖胖的身材、脑袋也是圆圆的，不过眼睛凸出，胖胖的双腮，脖子和头部几乎一样粗细，厚厚的嘴唇似乎包裹不住里面的牙齿，所以也不自然地突出着。他脸上倒是挂满微笑，但神情怎么看都有些呆滞，他在镜前左摇右摆，但是眼睛一直盯住镜子里的自己，头可以一直不动，并且口中一直断断续续地哼着什么歌，也许是严重跑调儿和极度含糊的缘故，根本让人听不出什么名堂，至此我可以确认这个人是个弱智。据我不多的医学知识，足可从他的相貌所具备某些一致性的特征，判断出他应该是中度或重度唐氏症的患者。

那么还要不要继续实验？我开始有些踌蹰，不过看他的状况，视觉和听觉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穿戴也十分整齐：头上戴一顶户外的阔檐帽，应该是家人担心他被暴晒，帽带比较紧地系在他的下颌上，还有另一根带子搭在后脖颈上，这是为了即便他摘下帽子，也会挂在脖子上不至于丢失。他的身上穿了一套干净的宽宽大大的运动服，运动鞋也很整洁，看来他的日常生活受到了很好的照顾。

我决定和他攀谈，我知道对于他来讲，我应该是隐身的，所以没有任何顾虑地一步步地走向他，一门心思就是奔着他的耳朵去的。他还在那里不停地手舞足蹈、振振有词，这时我已贴近他的身体，正准备凑近他的耳朵，不想他突然转过头来，一下子我们正好来了个面面相觑、四目相对，可能我一脸吃惊的表情，很是让他满意吧，嘿嘿嘿，他竟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一下更让我吃惊不小，你能看到我？我问。他又是嘿嘿地笑，连带着不住点头，不过幅度之大，第一下就被耸下的帽檐盖住了眼睛，他急忙用双手使劲儿拉下帽子，任由它挂在胸前，之后终于看到我还在，于是又开始嘿嘿地笑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又认真地点点头，之后马上作势要来拉我的手，同时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向大厅远方的某处，口中咿咿呀呀，好像让我和他一起过去的意思，这下我更好奇了。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Peter，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一通好找。我转过头，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已急匆匆走到我们近前：五官如刀刻般深邃立体，皮肤白皙，美如女神，亭亭玉立，我一下惊呆了：这是班花！

在我惊讶之余，不由一转念，她刚才叫那个男子Peter，莫不是我认识的那个Peter？我在转头仔细看向那个男子，眉宇间似有几分相似，先天痴呆的患者一般都有比较一致的容貌改变，尽管想象中高大挺拔的身姿已让位给了先天性痴呆的折损，而原来的基因信息只能退到若隐若无的地步，不过我还是可以确信：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Peter。其实这些思考只是一瞬间里发生的，而与此同时，班花已经拉住Peter的手：快集合了，我们快点儿过去。Peter显然还想挣扎，同时下意识地想用手指向我，不过由于方位错乱的原因，在班花的角度，好像在指着镜子。班花说：我看到你刚才已经照了好一会儿了，我们回来再照，好吗？说着拉起他的手就走，Peter显然不甘心，嘴唇张合，急得哼哼唧唧却发不出半个清晰的字句。我知道他的心意，急忙快速地绕到他的眼前，示意我会跟他走，他看到了、似乎懂了，之后又一次开心地嘿嘿笑了。

哦！这里有班花和Peter，那么一定是上天有意安排我到这里和他们相见的，那么除了他们还有谁？我在他们后面亦步亦趋，过程中Peter不时回头，每次看到我时都显出放心的样子，之后还是试图向班花表达，无非是想提醒我的存在，其实他一直不清楚班花看到我，为什么会对我视而不见，所以这一着急就开始有些躁动。我又急忙把一个手指压在我的双唇上之后又指指他，示意他不要说话，他一脸困惑地不断回头看着我，显然不解其意，情急之下，我只好把手指放在他嘴唇上，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他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忽然又向我嘿嘿地笑，并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向我摇了摇，似乎这次他真的懂了。

班花带着我们向另外一个高高瘦瘦的长发青年走去，男孩背着一个双肩包，拿着一只小旗子，这时我的脑海中又是一片恍惚：长发男孩手中依然拿的不是气球，还是旗帜，只不过这次的旗子要小很多。忽然我注意到他的背包和班花背着的款式一样，再仔细看上面都有一个相同的Logo，这又和小旗子上的一样：一颗红色的心形，在心形的右上方飞出一只粉色的蝴蝶，图案下方还有四个小字：蝶语爱心，噢！这应该是一个NPO组织的名字，应该是为残障人士提供社会服务的，很显然，班花和长发男孩的身份，就是NPO组织的义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