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影之中（下）（2 / 2）

我警觉地退了一步，布鲁诺的脸部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正在极其诡异地冲着我笑。同时，一股恶臭从他的口腔内喷出来。我几欲作呕，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真是有趣呀。第一次碰到这种离奇的状况，反而激发了我一探究竟的欲望。我发出强力的脑波干涉其意识活动，忽然布鲁诺整个大脑狂热地燃烧起来，意识活动诡异而强烈。布鲁诺不停地摇晃脑袋，像极了跳神的巫医。我预感布鲁诺的时间不多了，于是叫道：

“伊希斯，快把脑波头盔拿来！”

伊希斯常年跟在我身边，自是备有脑波头盔，因为会时常对一些人进行脑审问。

伊希斯迅速把脑波头盔一头套在布鲁诺头上，把另一端交给我。我这一端更像是一个VR眼镜，但有极细小的插针式电极。

通过脑波头盔的辅助，布鲁诺的意识被具象化成一个虚拟的赛博空间，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森林。在这阴郁灰暗的地方，所有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只有荆刺般的枝桠伸向灰色的天空。

我快速把自己意识灵体化。进入赛博空间的灵体可以变成任何形象，我伪装成一只信鸦，在这片黑森林中疾驰。疾风在我耳畔呼啸而过，发出尖锐的啸叫。在密林深处似乎有人凄厉地笑，忽远忽近，让人听得并不真切。时而又听见仿佛有人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呼唤着什么。

我暗自纳罕：这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意识。略作沉吟，我让信鸦变作一片树叶，乘着疾风向密林深处飘飞，那些扭曲的树干飞快地退向身后。

不多时，我被疾风带到黑森林中间的一块空地上。在空地之上，劲风卷成了一个旋涡，在那漩涡正下方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小孩子低着头，背对着我，一言不发。他的双手捧在胸前，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我好奇地绕到小孩子的正面去，想看看他的样貌。可是无论我转到哪个角度，他始终背对着我。于是我化作一个无脸的僧侣，站在空地上。小男孩忽然说到：

“无论你化形为什么，我终究认得你。静默者，你，将道出谶语。”

我心里一惊，问到：“你是谁？”

“我是人类的沉思。现在，回答我的问题。”神秘的声音听起来沧桑而又遥远。

“你想问什么？”我问。

“不知道有多久了，我在虚空之中穿梭，看到了被绝望盘踞的人类世界走向终结……在光的尽头，人类被永恒的黑暗所吞噬……”小孩子以一种低沉沙哑的声音说着含混不清的词句，声音中饱含着怨愤。

突然，小孩子的头诡异地扭过180度，用一双古铜色的眼睛凶狠地盯着我。他的面部已经溃烂了，看起来既肮脏又邪恶。我“腾”地向后退了一步。

那声音忽然变得粗劣，听起来就像野兽的哀嚎：

“在这个永恒衰退的世界中，人类，该如何被救赎？”

我仿佛遭到重击一般，哑口无言。突然，小孩子把手中的东西举过头顶，竟是一只咧着猩红大嘴的提线木偶。那只木偶发出凄厉的长啸，震得我一阵晕眩，于是我立刻退出了赛博空间。伊希斯眼疾手快，火速取走了布鲁诺的头盔。

“伊希斯，把希瑞尔叫过来给此人开颅，我们要找的客人，就在这里面。”我指着布鲁诺的头，刚才的景象仍旧让我心有余悸。希瑞尔是与斐迪南齐名的生化专家，不过此人学得杂，路子野，历来被学院派的生化学家们瞧不上，让希瑞尔对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再合适不过了。

突然，布鲁诺仰天大笑起来，口腔和鼻腔向外冒出像头发丝一样的乱蓬蓬的东西。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接着，布鲁诺的头部发出“咯咯“的怪响。“领主大人快看！”麦孔叫到：“看他的头盖骨！”

我定睛看去，布鲁诺头盖骨正慢慢向上顶起，整个脑袋看上去就像忽然变长了一截。当头盖骨约么顶起一指宽的时候，凹陷的头皮被生生撕裂，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只听“噗“的一声，布鲁诺的头盖骨径直朝天花板弹去，粉红色的脑浆从颅骨内四处飞溅，爆裂了一地。在场的人都发出惊呼。更加令人称奇的是，一大团黑色的丝状体正从布鲁诺的头颅内向外攀爬。这团丝状体以非常快的速度生长着，很快就遮盖了人犯的脸。

伊希斯和麦孔迅速挡在我身前。

当所有的人还在为这恐怖的场景感到惊魂未定的时候，令人更加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被丝状体遮盖的脸庞下，传来梦魇般的呓语，那声音沙哑且恶毒，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诅咒。只听布鲁诺说道：

“在这个永恒衰退的世界中，人类，该如何被救赎？”

我仿佛被闪电击中，呆立在原地。看似疯狂的呓语，如同锋利的刀锋，剖开了人类自诞生以来就面临的窘境。好个永恒衰退的世界……究竟是谁，如此恶毒，竟用这样的语言，将人类所有的努力，全然地否定？究竟是谁，如此憎恨人类，竟用这样的语言，将人类存在的价值，放肆地嘲笑？

我忽的向后一个踉跄。伊希斯伸手扶住了我。我摆摆手，说到：

“无妨。封锁现场，让希瑞尔用最快的速度给这东西进行基因测序，一定要搞清楚它是什么。”

“领主大人，您还好吧？”麦孔关切地问。无论被骂成什么样子，麦孔始终是真心关心我的人。然而今日之事绝不简单，我身边需要真正有用的人，一味心慈手软只能误了大事。

我甩开麦孔的手，对众人说道：

“你们都听到那句话了吧？深刻的哲思，正好击中了人类的要害。我们的敌人是有备而来呢，他们发出了挑战，而我们却对其一无所知。”

“这些人是在故弄玄虚吧？“麦孔说。

“好吧，如果你不能理解这句话……那么，蜂房通讯系统被破坏，实验室的安防系统停摆，武装分子恰好在警卫换班的时机闯入劫持人质，斐迪南主任在袭击中身亡，蜂房警卫队长又遭遇离奇事件……安全局长，你怎么看这些事情？”

“这显然是一次预谋已久的行动，阁下。”麦孔回答。

“你也知道这是预谋已久！”我愤怒地咆哮道：“敌人在我们眼皮子下面活动多久了，是不是要等到他们攻入曼陀罗宫你们才会有所察觉？！”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他们知道：在必要的时候，我会杀人，而且毫不手软。房间里的气氛安静得令人窒息。

更让我恼火的是：蜂房警卫队长明明有问题，可我们就是无法从他这里获得情报。敌人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明目张胆地把他毁了，让我们根本无从调查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个傀儡。显然敌人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而蜂房警卫队长脑子里面那个东西的危险程度更是刷新了我的认知。

“伊希斯，把赫拉克叫过来。”我命令道。片刻后，赫拉克出现在禁闭室内。

我冷冷地说道：

“从现在起，解除麦孔的城防军司令职务，并将其收押问责。其职位由赫拉克暂行代理，直到确定合适的人选为止。”

麦孔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我，随即他的表情变成了绝望。赫拉克看看我，又看看麦孔。

“赫拉克，难到要我教你怎么做吗？”我盯着赫拉克的眼睛。

赫拉克犹豫了片刻，缴下麦孔的配枪。

T-618的诞生，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显然我们的敌人已经通过某种渠道得到了相关情报。这些入侵者是怎么知道T-618的存在的？他们劫夺T-618有什么目的？

对于“蝶”计划，敌人恐怕比我了解得更多。

想到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暗中早已有一只无形的手伸向了我们，而且已经酿成了重大损失。敌人的曝露，反倒是提醒了我：我必须抢在敌人前面跟T-618正面接触一次。沉吟片刻，我立即作出了部署。

“赫拉克，你过来。”我把赫拉克叫到房间外。在房间外银灰色金属通道里，冷白的荧光毫无温度地照着。在一旁无人的时候，我对新任城防军司令问道：

“会讲故事吗？”

“大人何意？”赫拉克眼中浮现一丝疑惑。

“在蜂房找一具尸体，身材要与生化舱中那个生化人接近，罩上头套送到生化炉。同时，把先前盛放生化人的生化舱也带过去。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后，你亲自去把等在蜂房外的那群官员带去生化炉那里，让他们亲眼观看这具尸体被分解。”

“绝对不能让观众看到尸体长什么样子，因为这具尸体就是那个生化人，对吗？”赫拉克问。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不费劲。”我笑着拍拍赫拉克的肩膀：“先前我在跟入侵者谈判的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那个生化舱，所以故事的脚本是这样的：因为入侵者强行中断了生化实验过程，导致生化人意外死亡。为了防止不可预料的后果发生，你接到了我的命令，亲自销毁生化人尸体，并请诸位官员见证这个过程。”

“谨遵领主令。”赫拉克回答。我接着说道：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绝密。带上你的人，立刻将医务室内那些接触过生化人的生化专家射杀；另外，将蜂房的警卫全部换掉，失职者悉数发配摩迪维亚矿坑。记住：这些被你击毙的生化专家和斐迪南的生化小组都是被入侵者杀死的，因此他们应当受到追悼和表彰。去吧，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失职而被我亲手干掉。”

我的语气比摩迪维亚的冰凌更寒冷，赫拉克迅速拔出枪对身边的战士们吼到：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