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突击(1 / 2)

住了两天院,公羊金拥出院了,对于他和董文化的关系,依然是非常坚定,他说婚姻问题是人权的问题,不容干涉,如果要分开,也是因为我们自己,不应该是因为父母同意不同意。如果我妈非得逼我在要媳妇还是要妈中间做出选择,我选要媳妇;如果是媳妇非要逼我在要妈还是要媳妇中间做出选择,我选要我妈。

董文化说:“我不逼你选择,永远都不会,我听你的话,我是嫁给你,不是嫁给你妈。真的,我想清楚了,我舍不得你。”

董文化和公羊金拥相拥而吻,热烈而甜蜜。董文化的心里轻松快乐起来。

这两天,少女琬如很不开心,那个圆脸蒜鼻、八字眉绿豆眼的吴雨转正了,全校就他一个,是县上专门给的指标,这个与母猪同睡的人,整天在琬如面前转来转去,“别那么用功,累了容易憔悴,你的憔悴,是我心里的泪。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吴雨趴在琬如的桌子前,那嘴里不知是吃了什么,臭得让令人作呕,琬如跑出去作呕去了。

琬如回来,吴雨还在,他看着琬如,琬如转过头去,吴雨跟着转了半个圈儿,又冲着琬如的脸。

吴雨说:“琬如,咱们两个可是青梅竹马,我爹说过‘狗富贵,不能忘,’以后我就是再发达,也不会忘了你的。”

琬如说:“你骑竹马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再说了,那个什么富贵的话是你爹说的吗?”

吴语说:“是我爹说的,那晚上张皮匠还对我说,他可以作证,我爹老有水平了。你就说说,你希望我咋样?”

琬如几乎是带着哭腔说:“我希望你快去刷刷牙,或者离我远一点儿,你到底吃是什么啊?我实在受不了啦!”

吴雨的脸由黄变红,又由红变紫,他无语地走了,努力用嘴唇包着他那错落无致的黄牙,迎面差点儿撞上董文化,吴雨“哼”了一声,文化用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说:“这是吃啥了?”

“正晌午时说话,谁也受不了他。”琬如说。

杨花镇的人到现在也不知道,吴雨到底吃了啥,但可以肯定的是,吴雨不是因为挨饿,吴雨真的没有挨过饿,他吃一些特殊的东西,可能只是他的一种偏好而已,就像有人喜欢吃玻璃,有人吃钉子,还有人吃土,都跟挨饿没关系。后来吴雨的一篇小说写饥饿,描写一个孩子趴母猪肚子上吸奶的情形和香甜,写得惟妙惟肖,写饥饿的人吃人的排泄物,受到众人追捧。真的有人挨过饿,但吴雨没有。

董文化对琬如说:“不管他吃了什么,以后我们这儿什么都不能让他吃了,太恶心了。”

“是的,太恶心了,让人不敢想,可是,他到底是吃了什么呢?”琬如说。

董文化说:“你闭嘴啊,我还跟人家说你是单纯的小女孩呢,你太坏了,你要想就自己想去,不许再说,更不许再问。好了,下一个话题,施校长要住咱们那块儿,你说说,是把东面那两间给他们住呢,还是把西边那三间给他们住?”

琬如说:“真的吗?那真的很好,你想给他住哪边就给他住哪边好了,你的房子,不用跟我商量。”

“他们是两口子,以后还要生孩子,就让他们住西边的三间吧。东边两间暖和,光线也好,咱俩也够住了,夏天又不用在里面做饭。”文化说。

琬如拿了一本书,又放下,说:“董老师,我觉得真的爱一个人,就不在乎能不能跟他结婚,只要是爱着就好了,为他的快乐而快乐,为他的悲伤而悲伤,没有义务,没有责任,有的只是爱,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这样多美好啊。”

董文化说:“像你这样儿,靠着父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然可以想着这美好,可是你总要独立,还会老,那时候你才会知道,真正的爱情还有个名字,叫生活,叫‘敢担当,有依靠,不孤独的生活’!不要跟那些‘只对生他的和他生的人负责’的人谈恋爱,离他们远点儿。”

琬如说:“谢谢你了,我的董老师,我只是发个感慨而已,看把你给吓的,我不会招惹那个吴雨的,我受不了他那个味儿。”

董文化说:“看看你,我刚才不想吐了,你又来了,你今天再说那个人,我就和你急。”

“吴雨,你得洗一洗,也是给我贾乐好一个面子,让他们看看,我这才叫名师出高徒。”吴雨刚走进办公室,贾乐好就拉住他说。

吴雨承认自己是贾乐好的学生,但实在想不起来贾乐好教过什么,只记得被他打耳光来着,要说上课吗,倒还时常想起,贾乐好拿了几本书来,打开来念,念一会后,就叫起一个学生来念,他卷上一支莫合烟,慢慢地抽起来。印象最深的,是贾乐好有时会带了一把二胡来教室,边拉边唱——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

吴雨不喜欢听,因为听不懂;吴雨很佩服贾老师唱的,也是因为听不懂;吴雨最欣赏的是贾老师摇头晃脑的样子,也是因为看不懂他为什么要摇头晃脑。吴雨是贾老师的学生,他觉得最快乐的学生时光,就是啥也搞㞗不懂的时候。

贾老师说要“洗一洗”,那就是一定要洗一洗,为什么要洗一洗,吴雨也搞㞗不懂。“洗一洗”原来是“喜一喜”的意思,是汉族人说有喜事,要庆祝一下的意思。哈萨克人以为这个“喜”是“洗”意思,有点像“洗礼”的洗,而且是必须用酒来洗。我们不知道哈萨克这个信奉伊斯兰的民族是什么时候好酒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与游牧的寒冷与寂寞有关。这洗一洗,就成了要请客喝酒了,汉族人又从哈萨克人那里学来了“洗一洗”。

有人得了五块钱的全勤奖,组里的人要他洗一洗,结果是他花了五十块,请了同事们一桌。

有人买了个新帽子,也花了五块钱,同事们也要他洗一洗,他一下就洗掉了一百块。

有人则不同,窦砥柱的老婆和窦砥柱结婚不到五个月生了个儿子,窦砥柱当然也要洗一洗,结果一洗就洗来了上万块,那时还没有禁止领导干部大办婚丧嫁娶,也没有规定不能收礼,喜庆的份子钱不算受贿。窦老爹窦志强,坚决不同意,让退回去,可是又拧不过小儿媳妇,就让窦中流出钱,收的礼钱一家家地退回去了。

吴雨这一回也一定要洗一洗,虽然他说窦砥柱是他二哥,可是看样子他还是洗不进来钱的,好像还得洗出去不少。

没办法,洗是杨花镇的一个不可以不随之的大风俗,吴雨到各办公室请客,“我转正了,承蒙大家关照,我在杨花梦洗一洗,请光临。”说完便走,也不等别人回应,心里想:“爱来不来,不来更好。”

别人听了也不新奇,心想,“这不显摆一下,哪能睡得着啊,还承蒙关照,我正想,谁来关照一下我呢。”特别是几个新来的代课老师,心里更是愤愤不平,吴雨这么快就转正了,这足以使他们从此怀疑人生。

琬如和董文化倒没有什么不平,只是腹内刚刚平复一些,吴雨来请她俩,让她们的胃又反起来了,吴雨刚出了她们的办公室,两人就异口同声:“别来恶心我!”,心里还是不由得不想:“他到底吃了什么?”

她们两人决计要恶心一下施乃安,就把吴雨早上的味道向他描述一番。施乃安说:“吴雨最近正在写一部小说,他这个人写的东西都是让人反胃的,不过他的文笔真让人佩服,孔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你要是读吴雨的小说,三天吃不下饭去,这就是本事,他为了写小说,也说不定要进行什么体验,这很难说,想要知道他吃了什么,以后看他的小说就行了,别瞎猜了。”

吴雨请了全校的老师去杨花梦“洗一洗”,没有几个去的,代课的都没有去,觉得像是在嘲笑自己,去掉代课的也没几个人了,还有的本来就跟窦家不太对付,听吴雨夸耀说县上最大的官窦砥柱的亲哥哥窦中流要去,也就不去了。

窦中流本想借着吴雨“洗一洗”,接见一个杨花镇中学的全体领导和老师,结果就来这么几个货,什么贾乐好、孙猴子之流,这着实让窦中流很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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