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淘金(1 / 2)

早晨,也不管河东还是河西,太阳照例从东边出来,采金船隆隆的马达声搅扰得人们心神不宁。年轻人放下锄头,跑到河边去看采金船是怎样把金子挖出来的,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见有泥沙从一个筒子里喷出来,说是金子就都哐当——哐当——地筛出来,留在船舱里了。

淘金船真的淘出金子来了,杨花镇的人在家里坐不住了,也不在街上听媒体新闻了,女人们端着洗衣盆,带着搓衣板,到河边去,摇着涮着,要从沙子里面洗出金子来。有些有力气也有脑子的男人,钉个大头盒子立起来,在盒子底上铺上毛毡,从河里挖了沙放盒子里用水冲,还真的从毡毛里找现一两粒比虮子还要小金子来。杨花镇的人很快就疯狂了,大人小孩儿都到河边淘金子,地里的草就疯长起来,烟囱里炊烟也不升起来了,街上就多出些打馕店来,生意像馕坑里的炭一样红火。

县城里有个黄金大队,黄金大队来杨花河边驱赶淘金的人,驱赶他们去窦中流那个公司交五百块钱,办个采金证,盖了“中流杨花矿业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大印就管用。于是,杨花梦门口人们排队办证,好不容易从地里抠出来的一点儿钱,还没有见到金子就先交给采金公司了。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你眼红你也办一个证。办证了,淘金就合法了,谁管你能不能淘到金子。这跟结婚办证一样,你办证了,你愿意咋睡就咋睡,都合法,能不能生出孩子来,你不能找人家办证的麻烦。”人们对劝阻他们不要办证,要回到地里侍弄庄稼的公羊金拥大声嚷嚷着。

公羊去找康乃文,康乃文正收拾东西,“我不是这儿的书记了,我被调走了,到县教育局。”

钱凯租了杨花湾里二百亩地种,开垦出来种油菜,他说:“还是让施乃安帮我间苗,油菜苗干儿真能卖钱,我帮他卖。油菜籽可以榨油,最重要的是油菜开花了,这一大片,在青山碧水、绿杨白桦之间,再配上蓝天白云,那种美,是很值钱的,等到公羊金拥在这儿建好跑马场,冬天北山建个天然滑雪场,这儿就是人间天堂,夏天就看我这油菜地了,我这油菜地就值钱了,进来照张相最少五块,一天有几千人进来照相,那数钞票不要数得手软哦。”

有人问钱凯:“钱老板原来不是要搞黄金的吗?现在杨花镇挖金子这么红火,你怎么不干啊。”

钱凯说:“以前是熊罴要搞黄金,我是给他跑腿的,他现在都到那边去了,也用不着我跑腿了。再说金子太值钱,越值钱的东西越危险,我命不硬,不敢沾那东西。我哥叫钱广,那可是大名鼎鼎,分田到户,他分了那辆大车,拉脚拉货也能挣钱,就是块儿八角的,来钱太慢,听说青松岭上有黄金,他就卖了大车去挖金子,干了两年多,把裤子都挖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只好躲债出去,大雪天的,大过年都吃不上一顿饺子,可怜他女儿在家唱‘爹出门去躲债,整三天,三十那个晚上,还没回还……’,老可怜了。这些年,钱广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这么出名的一个人,上过电影的,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世上有没有这个人,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有没有过这么一个人了。”

梦丽莎说:“我们应该找找他,那句成语是咋说的?血浓于水。我觉得咱哥是个努力的人,稍微帮一下他,准能翻过身来。再说,嫂子和孩子总能找到吧,你为啥早不跟我说。这人啊,要是亲情都不讲了,就真的活得太没意思了。”说着还抹起眼泪来。

李剑大笑:“钱凯你真能编,我真想抽你三鞭子,不过你编得还挺有道理的。”李剑装了特别好的假肢,是在上海装的,走路根本看不出来,人还是那么帅,玉兰抱着他的胳膊,面如桃花,出落得比她的两个姐还要漂亮,人们都说玉兰更像金凤,金凤也更加地喜欢玉兰。玉兰和李剑领了结婚证,请亲朋好友摆了几桌酒席,就算是结婚了。

杨花镇的人们从初夏折腾到深秋,有三个孩子是因为妈妈淘金子,孩子在旁边自己玩,掉河里被水冲走了;有四十多人得了严重的关节炎;田里收上来的基本是草;黄金各家各户多多少少都淘到了一些,大部分是用锡纸包了,放箱子底下,留作给子孙后代的纪念了。窦中流的公司超额完成上面下达的任务,受到了奖励。有两个黄金贩子死在杨花河边的树林子里,说是黑吃黑,跟窦中流的公司没有啥关系。

杨花镇新来了个头头,叫汤红株,“红株”取“根正苗红”之意,年轻,白脸儿,是哈达马前书记的老乡,还沾着亲。康乃文调去县教育局当局长,汤红株调来杨花镇当头头。杨花镇的老百姓喜欢开玩笑,总是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叫,就成了“猪红汤”。

汤红株是投亲靠友来跑来哈达马考中专的,考上了地区畜牧学校,毕业后就分到哈达马畜牧局,提升很快,没两年就当了副局长。这一次全县调整领导,汤红株提了一级,也是老书记路边的意思,年轻干部要到乡镇锻炼成长,临走时交代新任书记窦砥柱,让汤红株下基层。

杨花镇有能人,他们能从人的名字或者是外号推断出一些事情,比如说贾乐好,比如说蒋甄,都擅长此道,有人说,“不信你走着瞧,这‘猪红汤’和‘羊肉泡’放不到一个锅里。”老百姓把镇长公羊金拥叫“羊肉泡”,这地方西北人多,对羊肉泡情有独钟。

真正对羊肉泡情有独钟的是董文化。

“懂文化才懂羊肉泡,真懂羊肉泡的人是懂文化的人。”那天晚上,公羊请董文化吃饭,董文化说了这番话,公羊就亲了董文化。

董文化说:“我结过婚,我前夫被枪毙了。”

公羊说:“这跟我没有关系,跟你有关系么?”

董文化说:“跟我是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我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公羊说:“黄花大闺女那么重要吗?就算重要,谁也不可能永远是。你比我强,你曾经是,我从来都不是黄花大闺女。”

董文化笑了,她说:“金拥,你太可爱了,我怎么觉得你说话像施乃安。”

公羊说:“我是他的学生,总有像的地方,全像不是好学生,一点儿也不像,那就根本不是他的学生。琬如就很像施老师。”

董文化说:“哪儿像啊,我怎么没有看出来,琬如很单纯的。”

公羊说:“不是单纯,就是一根筋,西北人叫这样的人是勺子。”

董文化问:“你是不是跟琬如恋爱过啊。”

公羊说:“我们差着好几届呢,以前根本就不认识,怎么可能呢,我是觉得她爱上了她不该爱的人。”

董文化若有所思,她说:“是,我也觉得她在暗恋,可我没有想过她暗恋的是谁,唉!少女最危险的就是,她们为了自以为是的爱情,对一切都不管不顾,根本不能劝,越劝越来劲,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我们只有默默地祝福,好人都平安。”

公羊金拥问:“你怎么知道她在暗恋?”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