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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还是像往常一样吵闹,玲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都无法逃离这种环境了,在兵工厂的时候,在难民营的时候,在医院的时候,在军营的时候,一直都是吵吵嚷嚷,吵架声,物品碰撞声,呻吟声,枪声,爆炸声,呼噜声,走路声,吵吵嚷嚷,吵吵嚷嚷,让人头痛脑裂。按理说她早该习惯了,但她习惯不了,她顶着这股吵闹声一直活了那么多年,有时候,她会想,把耳朵切除出去,放到安静的地方去,等睡醒了再拿回来。虽然无法实现,但她经常这样想,例如,脚受伤的时候,把它放下来,放到不知道哪里去休养,治好了再接回来。人少了一条腿的情况是勉强还是能正常生活的,拄着拐杖甚至还能跑,但多了一条病腿就很难说了。

由于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敌军放出消息将为战难者讨回公道,不日将继续攻打佩鲁斯。玲心上的弦一下就紧绷了起来,我军虽然都已集结完毕了,但玲还是担忧大于兴奋,世事难料啊!还是多做准备吧,接着她便去检查物资和人员情况了,一直到天黑才回到住处。

夜里,有人在唱歌。

第二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雨,玲在瞭望台上看着一滴滴往下落的雨,想起遥远的朦胧睡意中壁炉里的火光。明亮而温暖的光渐渐化成了淅沥沥的雨声,另一边应该下雪了吧,不知道那一边的百姓,怎么看待这样一场战争。

雨一连下了三天,天气也越发寒冷,马厩里的马打着响鼻冒起白色的雾气,如果在草地上,在阳光下,那该又是谁的远方呢。但天气寒冷并没有影响它们的食欲,马儿大口吃着略带潮湿的干草,不时抖动身体驱赶苍蝇。玲很喜欢那匹带着灰色斑点的维嘉马,它很老了,身材消瘦,毛色枯燥开叉,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它吃得不多,总是直楞楞得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玲经过的时候,它总会抬起头看着玲,目不转睛,仿佛相识已久的老熟人,玲有时会上前摸摸它那粗糙的带着多处伤口愈合后留下伤痕的大脑袋,有时会捋捋它条那带着不知道是人是马的血迹的尾巴,有时会靠在旁边的木桩上和它一起看着不知要止于何处的远方。它应该要比自己看得更多吧。玲想。

雨滴一点一滴地从瞭望台的沿边往下落,有时风刮得急,玲就得退到更里面去,等风消停些了,再出来看着长长蔓延着的南北大道。玲已经一连看了好几天了,她看着雨滴从小变大,而后又向旁边移动,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号角声已经响起来了,玲马上爬下瞭望台,急急忙忙的往指挥部赶去。

在路上,他看见了奥菲,他问她

“现在什么情况?”

“西北方向发现敌军,几乎是凭空出现的,推测是挖了地道”玲老实答道

“让炮兵给我轰,一定要死守住”

这时已经到了指挥营,几个指挥员和副将还有参谋都到了。玲接着说。

”距离太近了,有可能会误伤己方“

”往远方打,西北方向,给我把地道炸塌,把所有人调动起来,就着掩体守,一定要死守住,随时报告敌军动向和我方情况。“

几个副将和指挥员领了命令便迅速出去了,玲也回了瞭望台,她躲在布置在瞭望台的一块钢板后面,用望远镜偷偷观察着敌方动态。

枪声,爆炸声,号角声和嘶吼声不绝于耳,雨水还未冲刷干净的天空又布满了硝烟的气息,玲看着敌军前赴后继,不顾一切的往前冲,然后一个个倒在里泥泞的土地上,鲜血和雨水混在了一起,把整个大地都染成了血色,玲从高处往那边看时,还以为天上下的是血,玲看着他们,不知道该想该想什么,雨随着风涌进看台,把玲的头发和脸打湿,雨水顺着脖子蔓延在身体的其他部位,在这种癫狂的状态下,玲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掌控生死,蝼蚁们匍匐而行,而她站在高台上舔舐着鲜血的芬芳味道。这时有一个士兵在台下对她喊着什么,她没听清,她侧着身子,耳朵朝下,努力想听清他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秒,远处的两颗子弹让他永远躺在了这个尘埃漫天的雨天里,他瞪大眼睛看着玲,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永远说不出口了。玲的思绪一下从天上的君王跌回这浸满鲜血的泥泞中,她捂着嘴,不知该作何表情,死的人已经太多,她的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有心里的一下刺痛代表她仍未失去她作为鲜活的人的依据,玲转过头,不再去看他。玲感觉身体的温度在慢慢的流逝,她躲在铁板后面一动不动,她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敌方的冲锋的声音渐渐变小,枪声也变得稀疏起来。玲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敌人开始撤退了,她放心下来,慢慢地顺着梯子往下爬,打算去和队伍会合,报告一下情况。

远方的一颗子弹在玲的瞳孔在迅速放大,她感觉右肩一阵剧痛,人便像铅块一样往下掉,她一时什么都听不见了,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纯净的雨声,她看着天空,她看着翻腾的硝烟,像看见一条跃出河面的鲤鱼,云霄之外传来悠悠号角,似乎宣扬着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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